一期一会(75)
主编没有顾忌徐平震惊的目光,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去,手指快速在手机键盘上打字。
“用尽一切办法,一定要把这尊佛给我请走。”
户口本
徐平离职次日所属公司官方账号发布道歉声明,言明徐平所报道内容全是未经求证的个人臆测,发布文章属徐平个人行为,现徐平已引咎离职,公司对之前种种深表歉意。
短短一篇声明将责任过失划分清楚,从此以后,徐平这个人再也不能成为一个正经记者了,没有一家媒体报社会聘用一个曾经报道不实新闻的记者。
这个结果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季泓棣的动作很快。徐平那篇文章刚闹出来的时候,华岩公关部已经察觉到了,先一步把徐平查了个底儿掉,程副总那件事也被查了出来。
也算他倒霉,这阵子季泓棣那个小他一轮儿的老婆正跟他闹离婚。本来就一脑门儿官司,徐平还来散布他的花边新闻。
索性新账老账一起算,让徐平再无法在记者这行立足。
刷到这条声明的时候宋帝正坐在候机大厅,虽然季泓棣跟她说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但她刚刚从厕所出来,那个与她照面的女人八卦探究的眼神告诉她这件事或许远没有结束。
她又要去京江了,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她想好了,她要跟李途年结婚。
如果她这辈子注定要跟一个人纠缠不清,那就选李途年吧,至少面对他,她能真切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汹涌沸腾的爱意。
她那些对家庭,对婚姻,对亲密关系丧失的安全感,李途年用他的方式一点一点帮她补了回来。
她那个样板间一样的房间被他布置的温暖和煦,那些亮光透过来的下午她再也不会觉察到那只张着嘴要把她吞掉的怪物。
她开始习惯把今天那只奇怪的云朵,湛蓝的天空,热烈的烧云分享给他。
她终于学会在逛超市的时候,怎么软磨硬泡让他往购物车里多加一盒冰激淋。甚至有时候她想躺在地板上耍赖,让他手足无措最后只能把她抱走。偶尔有时候她会觉得难过,她会走过去站在李途年的办公桌旁边。
“李途年,你这会儿忙吗?我想撒会儿泼。”
这个时候李途年就会把眼镜摘掉,将她抱到他腿上,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李途年,李途年,李途年,李途年,李途年~”
“嗯,嗯,嗯,嗯,嗯~”
他一声声的回应着,尾音也学她的声调拖得长长的。
真好,她抱紧他的时候,他也在紧紧抱着她。
也许一辈子都跟一个人呆在一起也没那么坏,好比现在,一想到李途年,她的嘴角都扬酸了。
结婚吧,李途年,我们结婚吧。
——
老式防盗门又上了年纪,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吱哑哑响个不停,宋志国一回来宋帝就听得见。
越走越近的脚步声,骤然亮起的走廊声控灯,钥匙从腰间取下时金属碰撞声,还有宋志国喉咙里因为多年烟瘾发出的清嗓声,像破的只剩一片扇叶的老风箱,一抽一抽的。
宋志国像往常一样关门准备进屋,使了点劲儿没拉动,回头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握住门沿儿,那双手的没有血色的样子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他的老婆,那个凌厉瘦削的女人。直到现在,每每在梦里看见她依旧觉得心悸,那个女人眼睛看他看的太毒,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自己。
生了个女儿一样的性子,也是条毒蛇。
老的毁了他前半辈子,小的让他后半辈子也不得安生。
“你回来做什么?”
门都没打算让她进,宋志国整个身子堵在门口,一只手还要抓着门虚掩上才安心。
“拿户口本”
“哦”
又来拿户口本,这可真是财神爷上门,求着他办事呢,自然要出点儿血。
“咱家规矩,忘了?”
宋帝沉默着看宋志国,想从他脸上看到一点来自父亲的痕迹,哪怕只是一个犹疑的瞬间。
“先拿两万”
宋帝自己都觉得可笑,多少年了怎么还没习惯,还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宋帝认命般的拿出手机给宋志国转了两万块钱,聊天记录界面上三条信息全是转账记录,橙黄色的信息条醒目刺眼。
宋志国哼着歌把户口本递给她,心里还要笑他这个女儿死心眼儿,坑了她这么多次钱,怎么还是会老老实实地把户口本寄回来。
宋帝握住户口本,垂下头眼睛错开宋志国看着别处,声音轻而细。
“我要结婚了,爸。”
她很多年没叫过这个称呼了,一个字也说得庄重谨慎,像是浑身长满倒刺儿从她的喉咙踢踏着正步走出来。
一滴眼泪滚下来,宋帝转身急急下楼,马丁靴磕着楼梯,冗长沉闷。
宋志国在原地稍稍愣神了两秒,回身拉上了门,随手拿起茶几上中午没喝完的啤酒灌了两口,躺在摇椅上咿咿呀呀地哼着刚才棋牌室里不知名的旋律,转头看见柜子,想起上面倒扣了好久的相框,他老婆和女儿唯一一张合照,眼皮向下一扇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悄然落下,嘴里的旋律依然咿咿呀呀。
——
当天去,当天回。
宋帝拿了户口本没做停留直接去了机场。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会儿,宋帝在机场附近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坐坐。她对咖啡没什么研究,甚至有点讨厌,但还是学这李途年的样子点单。
宋帝把单子从上扫到下只有蓝山两个字眼熟,李途年说这种咖啡有坚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