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公子有所荼谋(重生)(44)
“无事,应是我梦魇着了。”姜鹤向来冷静自持的声线里,竟然暗含着丝丝颤抖。
陈全陈朝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公子的梦魇竟然如此可怖?
他们两人自幼跟着公子,何时曾见着公子这样惧怕一个梦境?
但作为属下,公子不说,他们就不该多问。
陈朝走上前,拎起姜鹤面前的茶壶道:“属下给公子去换壶热的茶水来。”
姜鹤垂着头,沉默半晌才道:“无妨,你们收拾好了就去睡吧。”
厢房里,刻漏显示,这会儿才亥时三刻。
前日自从母亲长宁郡主拒绝薛素插手治疗中毒之事后,他便以为母祈福的名义,搬进了隆山寺的后山厢房里。
住在隆山寺里多有不便,这几日陈全和陈朝二人进进出出,将他惯用的物什一一搬了进来。
适才,他只是等着两人布置厢房,无聊之中打了个盹,竟然梦到了那些可怕的场景。
梦中,他匆匆走在幽深阴暗潮湿的地牢甬道中,不知道是去探望谁。
四周牢房里,蛇鼠虫蚁满地乱窜,死囚们扒在门边哀嚎不断,角落中甚至有被蛇鼠啃噬的腐肉。
他的怀中抱着一团软物,心中激荡着的是焦急与忧心。
顺着甬道,他走到最顶头,看见一间单独的牢房。
牢房角落有两具迭落在一起的尸体,浑身血污,看不清模样,还有一个身穿月白色锦缎内衫的人躺在地上。
刚刚心中那种忧心焦虑瞬间被痛苦代替。
他看见自己颤抖着用钥匙打开牢房大门,扑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人身边,哀声痛哭。
随后他便惊醒了。
没有看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也没有看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只是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令他久久不能从痛苦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熄灯后,厢房里顿时暗了下去,他透过半开的窗牖,望向远处被清浅月光映亮的大雄宝殿的屋檐,心中疑惑:
这难道是佛祖在对自己的示警吗?
梦中的那一切,是自己今后会发生的事情吗?
————
清晨,正在花厅之中和管事们议事的谢荼,受到了谢老夫人的召唤。
她虽然不用去给谢老夫人晨昏定省,可是谢老夫人派了小丫头来叫人,她却不能拒绝。
可她也知道,无论她做成什么样,在谢老夫人的心里,自己就是那种怠慢她老人家的人。
因此,等她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事情,紧赶慢赶地赶到益晖堂的时候,果然依旧惹来了谢老夫人的不喜。
“咱们荼姐儿主理府中事后,便叫不动了,从你的重轩院到益晖堂来,需要这么久?”
谢老夫人坐在暖榻上,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规规矩矩行礼问安的谢荼,嗓音严厉,不顾屋里站满了丫头仆妇,训斥道:
“还是说,需要老身我亲自去请你?”
谢荼跪在地上,曲着身子不吭声。
她不想浪费口舌和谢老夫人辩驳自己为何来迟。
既然样样事情不得心意,那为何还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呢?
“你哑巴了?”谢老夫人再次呵斥。
谢老夫人原本是要狠狠训斥谢荼一番,在谢荼忍不住回嘴的时候再训斥她目无尊长不成体统。
可谢荼偏偏就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只是一味地垂头沉默,一副委屈模样。
这看在满屋子的丫头仆妇眼中,就是她这个祖母故意刁难谢荼了。
谢老夫人这一拳算是打在了软棉花上。
一直坐在内室窗边抄经书的谢芸忍不住丢下手中笔,走了出来:
“祖母宽心,荼姐姐定是被庶务缠身,这才来迟了的,并不是故意怠慢您。”
谢芸一身嫩黄色如意云纹锦缎对襟小袄,配着一件宝相花纹缎裙,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清冷别致。
如果她没有顶着赤金珍珠嵌红宝石头面招摇,就更好了。
谢荼认出来,那是谢老夫人压箱底的陪嫁头面。
看来谢老夫人果然很喜爱谢芸这个孙女,就连自己多年前的陪嫁都拿出来送了她。
谢芸缓步上前,柔柔地扶起仍跪在地上的谢荼,朱唇轻启,嗓音柔顺:
“荼姐姐,有些不着急的事务,合该丢给管事们自己决定,先前刘妈妈和徐妈妈管着谢府的时候,从未出过差错,姐姐不必心急,还得放宽些心。”
谢芸这是在说她把大权握得太紧,并且不信任府里管事们和几位妈妈,适得其反,把自己搞得太疲惫。
一句话绕了一堆人进去,谢荼不想深想她的用意都很难。
“你还没有你芸妹妹看得高远,实在不甚灵巧。”
谢老夫人满脸不喜,摆了摆手,让小丫头端了张圆凳来给谢荼坐下。
谢荼半坐在圆凳上,背挺得笔直,却只垂眸盯着地上的绣毯看,也不开口问谢老夫人找她所为何事。
其实来之前,她在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想。
上回谢老夫人派人来传话,让她借着春日里各府宴会繁多,带着谢芸多出去串串门,见见世面。
可几日下来,谢荼非但没有如她应允般带着谢芸出门,更是日日以庶务繁多为由,避开了和谢芸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