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109)
太子却笑了起来,有如春风拂面:“你可仔细听了说书人的讲述?”
牧平也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太子气定神闲地笑道:“那你该知道不论背后之人是谁,此事对孤倒是好处更多,毕竟崔夫人要死了,不是么?”
牧平也毕竟是聪明人略略思索便明白了:“殿下是说,背后之人是冲着崔家来的?”
太子微微转头,目光又落在了说书人身上:“金澜阁虽是孤的产业,但知道此事之人少之又少,可陛下却再清楚不过了。孤要真做此事,必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何必留此话柄给陛下呢?
“更何况,母后在这个故事里可是彻头彻尾的反派,孤怎么会这么做呢?
“咱们陛下啊,心如明镜,不必担心。”
太子的声音虽然带着慵懒笑意,可是面上已经收敛了表情,一双明眸透过窗帷不知在望着什么,目光沉沉,不怒自威。
牧平也轻轻低下了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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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来临,窗外的绿意已然冒出了头,阳光照射在院内,一切充满了生机。
裴雨眠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外的阳光,恍惚还以为一切只是大梦一场,可身上的受刑过后的疼痛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艰难地起身,只是外面的婢女听到锁链的声音便推门而入:“夫人,热水已经烧好了,还请移步。”
婢女的话虽客气,可手上可一点也没客气,一把拉起了她。她们虽为她打开了手脚的锁链,可是一人一边挟持着她,抓着她的胳膊。
她感觉到血顺着婢女的指缝渗出,可她们却恍若未见。
她知道,这是陛下给自己最后的体面,让她好好上路,可这也是警告。
热水浸过身体的伤口带来了无比的刺痛,她自小娇生惯养地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痛,泪水不自觉地滑落,可她现在却想好好记住这些疼痛。
当一切收拾妥当回到屋子时,牧平也已然坐在了桌前,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崔兄说这是你最喜欢的菜肴,专门为你准备的。”
裴雨眠心口难以抑制地疼痛,她咬牙挺了过去,才缓步坐在他对面道:“阿原和阿荔……可还好?”
牧平也点了点头:“崔兄不久便会与我同朝为官了,至于崔荔姑娘,我既然答应了你必不会食言。”
裴雨眠沉默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尝了尝菜肴,刚入口她的泪水便落了下来,她随意地抹去笑着说:“这是阿原和阿荔做的吧,当年我的生辰他们的手艺就是这么糟糕,这些年也没有长进。”
她放下筷子,望向牧平也:“临死前求你最后一件事,我想为阿原求一个平安。”
牧平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五皇子没有希望的,阿原入朝为官必定是老爷子逼迫他的。若真是到了那一日,求你保他一命。”
牧平也双指在桌上轻点,思考半晌道:“夫人所求甚难啊。”
“我也知道我是强人所难,”裴雨眠苦笑道,“和你做个交换吧。”
牧平也微微挑眉好奇地问道:“夫人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呢?”
裴雨眠放下筷子,轻轻拿帕子擦去了唇边的污渍,一举一动皆是优雅:“我知道田皇后孩子的下落。”
牧平也瞧着她沉默不语,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裴雨眠几不可闻地长出了一口气,笑着道:“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便送你最后一句话吧。
“宜慎察周遭之人,情之一字,皆属幻妄。若怀复仇之志,宜早弃之。”
裴雨眠在牧平也耳边轻说了几句话,只见牧平也双目微睁,惊讶地望着裴雨眠似乎在确认什么。
裴雨眠点点头,起身笑着道:“好了,你走吧,帮我带句话给小姑娘,就说,我很感谢她,她会明白的。”
牧平也沉默一瞬点了点头:“这里四处都被陛下的人围着,半个时辰后他们便会进来。崔原为你选了梦中醉,不会痛苦的。”
嘎吱一声,原本的阳光随着房门的关闭也被隔绝在门外。
梦中醉入喉就像往日所斟桂花饮,她躺在床上透过帘幕看向窗外的枝桠微动,思绪一点点沉了下来,一生的片段交替在她眼前出现,最终定格在那个上元节的灯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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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市,月侵衣,宫灯明明灭灭地照映在她和云冉身上,她老早就注意到了带着弟妹前来灯市的崔广。
她对着手持铜镜瞧了又瞧,轻轻撞了撞一旁在为心上人挑宫灯的云冉,紧张地问道:“我的妆容花了吗?簪子呢?歪了吗?”
云冉噗嗤笑出声,抬手为她扶了扶歪掉的发簪:“我瞧瞧,好了。”
云冉看她紧张的样子不禁打趣:“见惯了你从容不迫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紧张。那呆子就这么好?”
她嗔了云冉一眼,面颊染上绯红,幸好宫灯闪烁云冉瞧不见:“你胡说,他很好。”
二人正笑闹间一个小姑娘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拉着自己衣襟,仰起头脆生生地问道:“姐姐你好生漂亮,像是从美人图里走出来的,我以后能不能去找你玩?”
她还未开口就听到他的声音:“阿棠,不可胡闹。”
他伸手拉走了小妹,又向她作了一个揖:“小妹不懂事,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