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136)
牧平也看到容海将自己整理的史书交给女儿,交代她一定要将书交给陈大人。
牧平也看着容海心中情绪十分复杂,他见过多次他深夜着书吐血的样子,直至此刻看着女儿离开的身影,他的手中还攥着一张染血的帕子。
容海的目光充满了不舍,喃喃道:“阿玦,原谅阿爹。阿爹撑不住了,要去找阿娘了。阿玦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牧平也看着他沧桑的面容,年纪轻轻就已鬓染白霜,况且形销骨立已然油尽灯枯了。
牧平也在容玦身后追随着她,她看完父亲的绝笔信后心痛到无以复加。她和众位史官告别,奔向家中。
她逆着人流奔跑着,她跑过荒废的宅院、残破的酒楼、空荡的街道。
牧平也看着她的白衣翻飞与雪花交织犹如她在这凡尘的最后一舞。
眼前少女的身影和他梦中的身影逐渐重迭,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
是真实而又残酷的历史。
容玦在城破之时终于回到了家中,她看到了火海中的父亲,她大声地嘶嚎着,容海却始终对她微笑着。
北蛮的侍卫推门而入,口中说着下流的话语,容玦毫不犹豫飞奔入火海,牧平也伸手去拉却也只是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几位侍卫“呸”了一口便离开了,去寻找城中的女子。
容海似乎隔着摇摆的火光看到了牧平也,他的呢喃细语都被火光吞噬了,可是牧平也却看懂了。
“救救她。”
容玦意识昏沉之前看到了父亲向自己微笑。
阿爹,我们终于可以一起上天宫去见阿娘了。
就在她坠入意识之海的前一瞬,突然有人生生撕开了她眼前的火光,一股带着水汽的凉意扑面而来,一位身着月白衣袍的男子朝她伸出手。
他犹如春日山水令人如沐春风,他似乎踏风而来,双眸温柔爱怜:“昭昭,我带你回家。”
家。
她想家了,想和阿爹阿娘再一次一起坐在枇杷树下赏月。
她不自觉地朝他伸出手去。
他们双手相触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象陡然变换,二人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海域。只是此刻二人平稳地站在海面之上。
薛容玦看向牧平也,她一切都想起来了,原来不论是王朝盛世的薛容玦还是王朝沦丧的容玦都是她。
“你都知道了,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牧平也没有开口,双眸却贪恋地看着她,轻轻抬手抚上她的脸庞,这一次终于不会再穿过她的身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眼前人。
他忽然双眸一沉,眼眶发红,狠狠将人抱在怀中,说出的话颤抖不已:“对不起……我来晚了。”
薛容玦轻轻一笑,抬手抱着他,声音还有几分愉悦:“你能来带我回家,我很开心。”
牧平也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右手顺着她的肩膀下滑拉起了她的手,他虔诚而不舍地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他笑得悲伤而不舍:“我回不去了,替我好好活下去。”
话毕,他猛推了一把薛容玦,她差点落入身后的漩涡。
在这突然的变故,她却紧紧拉着牧平也的手腕,双眸含泪,一开口眼泪便顺着脸庞落下:“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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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红远远地站在小和尚身后,仔细地看着薛容玦的面庞,她敏锐地注意到薛容玦皱了皱眉,也顾不上小和尚交待的不许出声,急忙问道:“小师傅,郡主皱眉了!他们是不是要醒了!”
小和尚放下手中的念珠,缓缓睁开眼看了看薛容玦,又看了看牧平也缓缓摇了摇头:“这位女檀越快醒来了,可是另一位……”
他的视线看向牧平也空荡荡的手腕,原本的红绳已然消失,只余一根金线在一旁连着薛容玦手腕上的红绳。
“醒不过来了。”
小和尚在为二人系金线时,还差一寸便系上时,犹豫半晌道:“檀越一定要记得,红绳只能在危机时刻扯断。
“可是如果扯断了便……再也无法醒来。”
牧平也只是贪恋地看了一眼薛容玦,笑着道:“我知晓。”
月冷千山(五)
薛容玦眼睁睁地看着牧平也身后出现了一朵黑云, 他月白色的衣袍在黑云的重压下翻飞着,黑云似乎要要将他吸纳进去,她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牧平也笑着摇了摇头, 薛容玦看向自己手腕的红绳,心念电闪间便已明白了什么,她快速地把手腕的红绳戴到他的手腕:“不论你去哪,我随你一起。”
话语刚落, 黑云蜕变成白云迸发出一道极亮的白光将二人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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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红惊奇地盯着牧平也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小师傅,是是是我看错了吗?红红绳……”
小和尚看着牧平也手腕上的红绳,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悠悠道:“两位檀越之间的羁绊极深,缘分一事无法言说。”
“愿他们能在天亮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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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容玦睁开眼只见密密麻麻的尘埃飘浮在阳光透过窗缝射入的光柱内。她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座破庙,即便是白日也如黄昏般灰暗。
眼前的佛像常年无人拜祭已然布满厚厚的灰尘与蛛网, 她仰起头却仍看到了佛像悲悯的双眸,一旁的菩萨轻轻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