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24)
“也不知今日是何日子,”薛容玦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指了指这街边的货品,“两个人都说要娶我,我觉得我和这街边的梳妆镜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在寻找着买家。”
牧平也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姑娘怎可如此自轻?在下说求娶姑娘,固然是因为与姑娘的合作,可也因为姑娘聪慧伶俐、心性坚韧。”
他想了想补充道:“想来柳公子也是如此。”
不论牧平也所言是否出自真心,都令薛容玦的心中都好受了一些,笑道:“柳凭风怕是想借我在柳家上位,况且柳家十之八九要选择崔家。”
“只是……”她说着犹豫地看着牧平也。
“姑娘但说无妨。”
“公子以自身婚姻为我解困局,是否牺牲过大?”她犹豫地看着牧平也,试探地询问道,“可有其他方法?”
牧平也却未看她,只是瞧着街边络绎不绝的人群,语气平淡地说道:“只怕是委屈了郡主。”
薛容玦眼睛微睁连连摆手,急忙否认道:“不是的,我怕耽误公子的好姻缘。”
她看牧平也神色平淡,想来是自己心胸狭隘误解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正巧一位小贩路过,薛容玦拦下他,挑了半天买了一副空白竹扇。
“是我刚才冒犯了,”薛容玦将竹扇在他眼前晃了晃,略带期待地询问道,“我画个扇面道歉好不好?”
牧平也这才转头看着她,语气不似刚才僵硬:“姑娘还会这个?”
薛容玦抬了抬下巴,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若真是孔雀此刻怕是要迫不及待地开屏:“公子到时等着瞧就是了。”
牧平也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笑了笑了,”薛容玦的步摇晃动着,令牧平也一时晃了神,她兴奋地说道,“那可不能再和我计较了。”
“只是,公子要如何说服陛下呢?”
牧平也玩心大起,朝薛容玦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
他勾了勾嘴角,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陛下会答应的。”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像是编钟敲奏的乐曲,低沉又充满故事感,让人忍不住想进一步探索。
薛容玦感觉到一股酥麻之意从尾椎骨直攀而上,爬到她的面颊,她只觉得十分燥热,却不知晓面颊像熟透了的红苹果,和远方的晚霞遥相呼应。
牧平也看着前方气恼的身影,眼眸中不禁染上了笑意。
落絮无声(十)
夜幕低垂,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①。
七夕的夜空犹如一幅水墨画,但却颠倒了所有的色彩。
银河犹如一道泼墨的墨笔横亘于夜空之中,点点星子则像随着飘逸的笔锋四散流落的墨点。
织女迈过鹊桥,悠悠步履引得环佩叮咚作响,繁星闪烁,随着环佩为这场每年一次的相见奏响一首宛转悠扬的乐曲。
只是,皇宫内寂然无声。
桓帝拿着朱笔批着折子,可是脑中不断想起牧平也坚定的眼神和自信的话语。
“臣若不能保身边人全身而退,那臣也不堪为人夫。”
桓帝重重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起身朝外走去。
皇帝身边的近身内侍也不知陛下要去哪,皇帝也不让跟着,只得远远儿地跟着陛下。
他的身影在昏暗寂寥的宫道上被拉得很长,就像天地间的孤寂都压在这人身上。
桓帝漫无目的地走着,可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椒房殿的宫门外。
他想起那时他和皇后都正年轻,也是年少无所顾忌。
多年前的今日,他带着尚是花房宫女的皇后溜到民间去。
可人潮汹涌,他们很快在街市上被冲散了,他焦急地左顾右盼,冲入人群去寻找她。
当他回首之时,曾经不解的诗词如今流淌进他的心中。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②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面团扇,热烈的凤凰花被绣制得栩栩如生。
但那一刻,他只觉得人比花娇,那一抹倩影就这样烙在了他心中再未抹去。
桓帝沉湎于回忆,素来紧皱的眉头轻轻舒展,就连不茍言笑的面庞上也浮上暖意。
他迈步跨入殿中,摆摆手让宫人不要通传,看到薛皇后在婢女的服侍下摘下了白日里繁复的皇后装扮。
他正欲上前却听薛皇后看着窗外繁星叹了口气:“碧桃你说,柳家既已选择了崔棠,可还有何适合阿玦的年轻公子?”
桓帝刚刚染上笑意的眼眸剎然被苦涩所取代,转身离开还对宫人交代:“不要告诉皇后孤来过。”
桓帝走出椒房殿,只觉偌大的皇宫在这七夕佳节他竟无可去处。
初遇崔棠时,桓帝正处于最艰难的时刻,薛清璇因女儿盛汀宛的死悲痛,他却因田家权势只能蛰伏等待机会。
他和薛清璇都已为女儿挑选好封号,待肃清田家势力便封女儿为“安乐公主”,取“人生但安乐”③之意。
可惜,汀宛年纪轻轻便死于残酷的政治斗争。
崔棠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和薛清璇不一样,她不够聪明亦不够坚韧,但她娇媚可人,舒缓了当时他因政治斗争和女儿离世的烦躁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