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28)
对弈的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眼间夜幕低垂,荧荧灯火被仆侍无声地点亮,蟋蟀轻轻地歌唱着。
裴顾行举起却迟迟不落子,最终也未曾在棋盘上落子,笑道:“思悠棋艺见长,我已经下不过思悠了。
“思悠的棋风也大不相同,像一只蜘蛛默默织就了一张大网,等我反应过来时已无法抽身。若不是知晓对手是你,我简直要以为是别人在与我对弈。
“我曾答应过你,若你胜过我,我应允你一个条件。虽是玩笑之语,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思悠有何条件呢?是想要新茶还是画纸呢?”
牧平也却没有笑,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棋局道:“五皇子不是明主。”
裴顾行似是知晓今日牧平也今日邀约是为何,他的笑容清淡平静:“不可以,思悠。这件事情不可以。”
他起身背对着牧平也:“这是我第一次输给你,不过是今日状态不好。改日,改日我们再来一局。
“至于条件,你想好了随时告知于我。”
牧平也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裴顾行转身看向牧平也。
他的眼眸幽深,面容虽仍是自己熟悉的面庞,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令他感到陌生。
他一把推翻了棋局,黑子白子滴滴答答地散落了一地。
就在此刻,雷雨大作,天空亮如白昼。
牧平也就着这光亮看到他眼中的了然与坚定。
裴顾行躲过了他的审视,转身道:“下一局,我一定会胜过你的。”
说完,他冲进雨中,一抹青色的身影逐渐变黑最终融入了夜色消失不见。
*
薛容玦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惊醒道:“你准备新的名帖了吗?”
牧平也愣了一瞬,从回忆中抽离后才道:“有的。”
他从怀中拿出递给薛容玦,薛容玦轻轻翻开,上书「顾思悠,明郡平乐县人士」。
“公子思虑周全,”薛容玦轻轻念着,“思悠,归思方悠哉①,是很好听的名字呢。”
薛容玦又阖上了眼睛:“公子唤我容昭昭即可。”
“朝朝?”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②”
牧平也看着她闭目养神的样子,轻轻说道:“很好听。”
飒飒秋雨(一)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①
只是不如春日宜人。
盛夏初秋连绵不断的雨水与青山交织着,薛容玦站在窗前只能透过如薄纱般如梦如幻的雨帘眺望远方。
“这南方真是雨水多啊,”她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桌前托着腮愁眉苦脸,“我们已经在这个驿站耽搁三日了。”
牧平也手不释卷,只是笑道:“南方多雨,盛夏初秋更是如此,姑娘还是耐心些等等吧,便当作是等姑娘的婢女。”
薛容玦探了探脖子,试图看看他手中的书:“在看什么?”
“明郡的地方志。”
薛容玦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就见竹绿月红迈步进来。
她急忙起身,拉着二人的手高兴地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竹绿轻轻地点了点头,月红活泼闻言急忙说道:“郡主放心,京中一切都安顿了,对外只说是郡主回沉潭郡探望外祖一家。”
“那你们去沉潭郡见到外祖了吗?”她对周韫之父周昌源在史书中的记载没有什么印象。
“见到了,”月红笑着安抚着她焦躁的情绪,“周老太爷让郡主在明郡放心大胆地做想做的事情,不止薛家,周家也为郡主撑腰呢。”
周昌源是乐阳大长公主的驸马,仔细算来还算是陛下的姑丈。
竹绿笑着等二人寒暄完,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周老爷子给郡主的信。”
薛容玦心生疑虑,什么事还非得写信来告诉她。
薛容玦拆开信,仔细地阅读着。
只是她原本轻快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沉重,直到读完信她的面庞像凛冬般冷冽。
牧平也看着她严肃的神色,忍不住出声问道:“可是乐阳大长公主和周大人有何交代?”
“不是,”薛容玦摇了摇头,面色严肃地道,“外祖父只是提醒我小心崔广,外祖父说崔家与当年平德十五年军需贪污案有关。”
牧平也神色一紧,略思考后开口道:“若是未曾记错,平德十五年的军需贪污案是田氏倒台的原因。那时明郡的郡守应是田冯,郡尉是王锋道,田冯是田氏直系、王锋道亦是田氏一党。”
“那公子可知平德十五年的郡监是何人?”
牧平也眼底浮上了一层疑惑,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何人?”
薛容玦冷凝着脸,轻轻吐出三个字:“崔敬山。”
牧平也猛然站起身,凳子和地面的摩擦出的声音刺耳至极,他充耳不闻,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若是如此,我们怕是得重新计划,徐徐图之。”
“崔家当年做得极其隐蔽,只是外祖父和舅父当年有些许线索怀疑,但并未有实证。”
薛容玦嗤笑一声,只是那笑容如冰霜般刺人:“当年因为平德军需贪污案死了多少人?我阿爹亦险些因军需不足命丧沙场,原以为此案早已因田氏倾覆了结,原来还有崔家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