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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家(2)

作者: 南山 阅读记录

她吓坏了,萝卜从手里滚落,滚到那滩肠子旁边,变成了红白色。

26 年过去了,她依然不明白刘老三当时为什么要划开自己的肚子。

南山现在不想再回忆这些,那些遥远的记忆让她有点不舒服。深呼吸了一下,拿起手机,手机上有 20 几个未接来电,她以为看错了,用力揉一揉眼睛。

果然是看错了,不是 20 几个,是 50 几个。

她吓到了,点开一看,一半是编辑打来的,7 个是麦子打来的,还有七八个,是陌生的座机。

她先给麦子回了电话。

“干嘛?”

“你死了吗还知道接电话,快快快,快和陈编辑联系,她找不到你已经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

“我静音了没听到,你在说什么啊?”

“你特么中奖了!”

“什么啊?”

“金福真!金福真得奖了!”

“啊?”

“快点醒醒吧!金福真得奖了!你说陪跑那一本,得奖了,哎呀,你真的是要急死我,快给编辑回电话,搞快!”

麦子说完,啪一声挂断了。

南山赶紧坐得直直的,用力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给编辑打电话。

“哎呦喂祖宗!”

编辑是天津人,每次她一说这一句,南山就想笑,“对不起对不起陈姐,我,我睡过头了。”

“你快准备一下,出去收拾收拾,今晚要出去吃饭!”

“吃什么饭?”

“先和几位老师吃,然后下周一和我一起去北京,去领奖。哎呀后面事情还多着呢,你真是......”

“不是,你在昆明啊?”

“是啊祖宗,我来谈别的事情。哎呀你可赶紧的吧,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

她打开微信,是更多更多,更多的信息,光是陈姐就给她发了 40 几条。

直到现在,南山才终于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寻找金福真》得奖了,还不是一般的奖,是青橄榄文学奖虚构!

她捧着手机,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点开麦子的对话框:

“卧槽,我要发了?”

她给麦子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麦子回了一个“打爆你狗头”的表情包,又回了一句“晚上加完班来找你。”

南山有点失神,她分不清这是“午睡太久醒来发现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虚幻梦境,还是“先是收到一个好消息然后就会立刻倒大霉”的昨日重现,总之这一刻,她就像熬了三天三夜,魂魄脱离了躯壳,漂在房间的上空,看着自己的肉体。

她看到自己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看到逼仄的单间配套里挤满了东西,还有正在咕噜咕噜的小猫咪花妹。

地上有很多头发,昨晚睡得太晚了,她没有打扫;床的正对面就是卫生间,没有干湿分离,花洒下面正对着蹲坑。花洒坏了很久了,水滴答滴答,滴落在蹲坑里,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老式的瓷砖。

一点点看不太清楚的阳光,从浴室笔记本大小的窗子打进来,透过玻璃彩色的贴纸,在瓷砖上印出来一道小小的彩虹。

她出神地盯着那道彩虹,盯了好一会儿,魂魄在这一刻猛然重回到躯体,她掀开被子,嘴里不断低声且高频地念着“妈呀妈呀妈呀”,跳起来拉开窗帘,一边刷牙一边放洗澡水。

她觉得自己在微微颤抖,就像饿了太久,低血糖快发作时那种颤抖。她吐了一口泡沫,放下牙刷直接把头埋在手里,猛吸了几口气,拍拍脑子。接着又思索了一下,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双击红色软件,开始播放自己创建的“驾驶请勿幻想太空”歌单,愉快地钻进了水里。

南山是一个出名的作者吗?当然不是。

这样的狗屎运为什么会砸中她呢?可能就是单纯的狗屎运吧,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命数,狗屎运不是都不讲道理的吗?

可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她记得几个月前编辑告诉她,《寻找金福真》可算折腾进青橄榄新人入围名单时,她根本没当一回事。入围,那入围的可太多了,如果你去商场走一圈,一块砖砸下来,起码能砸中 10 个入围作者。说好听点是“终于被文学界注意到了”,说难听一点,就是编辑求爷爷告奶奶,让它“入围”一下,好歹镶点金边,这样,南山个人主页就可以写“青橄榄入围作家”,哪怕能接到键盘广告,那也是接嘛,混口饭吃;编辑也多一个拿得出手的,“手里的作家”。

可南山算作家吗?

算也不算。

《寻找金福真》是她入行以来唯一一部曾经短暂得到过关注的作品,也是唯一一部出版书籍。

她把报社临时工的工作辞了以后就一直在全职写作,文艺版本叫写作,口水话叫混口饭吃。她有被注意过吗?没有,有高收入吗?没有。《寻找金福真》,第一次首印 8000 本,后来还加印了一次,当时南山还以为自己要火了,差点就搬出这个小房间了。还好麦子说,“没拿到手的都不算”,她才没有冲动搬家。果然,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加印的书根本卖不出去。

《寻找金福真》给她带来的收入,支撑着她在昆明的生活。而那些陆续在各个平台创作的书,完本了好几本,都是平平无奇,没有一丝丝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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