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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的巢(36)

作者: 古荡夜鹭 阅读记录

我叫吴明远,今年三十三岁。

我的故乡在航江省崖仪市秀水县,深山里的一座小村子。

我出生那会儿,村子很穷。父母都出去打工,把我留给祖父母照顾。

我本来还应该有一个妹妹,不过她不满一岁就染病死了,弟弟与我相伴久一些,但四岁那年他从树上掉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

小学是在县城里读的,班上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孩子。

中学到了市里,贫穷与无知成为烙在我身上的污渍,每天要用力擦洗、遮遮掩掩,装作和其他人一样。

那时候我才知道睡前是要刷牙的,衣物是有品牌的,网络是怎么一回事,流行的明星是谁,什么样的脏话“不土”。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暂住在姑姑家里。姑姑家有两个吵闹的堂妹,每天拖着鼻涕在巷子里和其他孩子打架。但是看到我就不吵了,一左一右,牵着我的手回家。

我收到过很多女孩的情书,其中也有我喜欢的女孩写的。

我和那个女孩放学后经常一起回家,并肩走一段路。在一个春末的傍晚,虫鸣阵阵,微风里带着含笑花的香味。我和她聊天聊得很开心,回过神时,她已经跟着我绕远路,走到了姑姑家附近。

姑姑家租在一个很破的社区,老房子像蚁穴拥挤在一起。

姑姑正好下班回来,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拎着沾满泥土的塑料绳袋子,招呼我帮忙。

在那之后,那个女孩没有再给我写过信了。

我的青春就是在她闪躲开的眼神里结束的。

我读书还算用功,不过成绩一般。

高三的时候父母咬牙给我报了补习班。应当是有些作用的。高考发挥略失常,好歹考上了崖仪市里的一所三本大学,读会计专业。

大学里,我认识了我的前妻。

她不是航江省人,是从西北一个小城考过来的。

她很喜欢崖仪市。喜欢这里冬天树叶和草地也是绿的。

她的经济条件比我还要拮据,家里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父母不肯出钱让她读书。大学时她勤工俭学,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涂的是最便宜的面霜,化妆品都是杂牌。

但是她很漂亮,很开朗,像一团火,总在发光。

我们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那时候我们相爱,我们也相信自己的未来。

大学毕业后,日子慢慢变得艰难,糖水喝光了,剩下都是苦。

我考出了会计证,找工作还算顺利,但小地方的公司赚得不多,也就交交房租。她在一家酒店做出纳,工作忙碌,每个月还得补贴家里。

毕业不到一年,她怀孕了。

她怀孕后,我们一头热决定把孩子生下来,领了证办了酒席。

为了赚更多的钱、有自己的家,我辞了之前的工作。当时房地产业发展势头正好,我打算改行做房产销售。

妻子提议我们北上去大城市闯闯。我虽然有些犹豫,最终想到大城市机会多,趁着年轻试一试未尝不可。

当然了,大城市也不如我们想的那样遍地黄金。初来乍到,大到租房子找工作,小到衣食住行,每件事都像乌云压在头上,随时随地下一场暴雨把我们浇得晕头转向。

或许是太操劳的缘故,妻子流产了。

修养结束后,她又屡屡碰壁,找工作很不顺,还被骗子骗了钱;家里弟弟要上学,父母逼着她往家里打钱,她没钱,每次打电话都在吵架……最后甚至彻底断绝关系。

就这么被生活磋磨着,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都不如从前那样有活力了。

正好那时候,大学毕业后留在崖仪市的老同学开了家服装厂,找她帮忙。

我看得出她很想回去。

于是我再次辞掉工作,陪她回了崖仪市。

过了两年,她再次怀上了。这次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我给他取名吴玖乐。家里人也都很喜欢他。

原本我以为,乐乐的到来会给我们这个小家带来更多欢乐。事实上我也确实变得更开心、更有动力工作,每天回家看到他的笑脸,疲惫就一扫而空。

然而,妻子在生完孩子后却性情大变。

她表现得像是十分厌恶孩子,她拒绝给乐乐换尿布,甚至经常忘记给他喂奶。

她整日以泪洗面,说自己被困在了这座灰扑扑的山城里。

她总和我的母亲争吵,把我的母亲骂哭了好几次。

我那时不知道还有产后抑郁这回事……我觉得她疯了。

我不敢和她说话,说几句话就会吵起来,她指责我的一言一行,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乐乐断奶后,渐渐懂事,我们送他去了托儿所。父亲生病,母亲回了老家,妻子开始重新上班。

日子拉拉扯扯过着,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我每天都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苦不堪言。

我能看得出妻子比我更痛苦。

有天我回到家,发现妻子不在,屋子里灯暗着。

我赶到托儿所接乐乐回家。开了灯,才发现妻子留在桌上的纸条。

她说这里还是太冷了,她要去更南方的地方生活,要去温暖的地方。

她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更没有地址。

她就这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从我们所有人的生活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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