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巢(45)
这个你们大概也有感觉吧?
其实,你们见到的已经是她非常克制的样子了。
真正和她在一起朝夕相处,当然会有更多矛盾。有时候她发作起来,真的挺吓人的,我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都控制不住她——你们不会想看到她那个样子。
说实话,我自己真的无所谓。我爱她,所以她打我骂我也没什么。大家不是总说人永远不完美,爱也不完美,但是爱上一个人就会忍不住爱她的全部。
我很爱她,所以她不完美也没关系。
可是……可是我不是我自己,我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的父亲。
你明白吗?
当黎鹤,当她……当她第一次那样子的时候,乐乐被吓坏了。
原本我们只是在一起看电影,她突然变得不可理喻,开始踢前面那个人的座椅,然后迅速站起来走了出去,把我和乐乐留在那里。
我只好向周围的人道歉,带着乐乐提前离场,去找黎鹤。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几次。在家里的时候她就会更加不受控制。她会砸东西,用自己的身体撞墙,有时候是手,有时候是腿,有时候甚至是头。
——她纹那些纹身是有理由的……抚摸她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她有过很多伤疤……
我能理解她,知道不全是她的错,知道一个人崩溃总有原因。
但乐乐还小,他看到一个成年人发怒、哭喊,变得和平常完全不一样,他是会害怕的。
我也害怕,害怕会不会有哪一次黎鹤的崩溃源变成乐乐,而她会无意间伤害他。
事实上那一次情况就很接近于我一直害怕的样子。
那阵子——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那会儿我们公司有个新楼盘开盘,每天工作排得很满;黎鹤临时顶替键盘手的位置参加排练,一直在忙……
大概因此我们忽略了乐乐的感受,没注意到他在学校不太开心。
然后有一天,我忙完工作,发现幼儿园老师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乐乐闯祸了。
我赶到的时候,黎鹤也已经在那里。估计老师给我打电话没打通后就先和黎鹤联系了。
黎鹤坐在老师办公室沙发上,另一个家长站着,不断数落着黎鹤和乐乐。
黎鹤咬着嘴唇,大腿不断抖动,鞋跟在地板上啪啪作响,极为不耐烦。
我连忙过去了解经过。原来是乐乐和另外两个同学打架,其中一个孩子跌倒磕破了头,现在已经被送去医院缝针。
我很惊讶。这是乐乐第一次和同学打架。我对他竟然会和其他孩子产生肢体冲突感到非常震惊。
而且乐乐始终不肯道歉。
我摸摸乐乐的头,他把头撇开。
或许乐乐跟黎鹤学坏了……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担忧这个。
我看向黎鹤,希望从她那里获得一些支持。
黎鹤没有和我对视。她显然已经被烦到临界点,一句话也不说地揽着乐乐。那个家长态度咄咄逼人。我担心黎鹤会控制不住情绪。
我跟对方提出方案:在我们和乐乐做好沟通,他愿意向同学和同学家长道歉之前,暂时不送他来学校。
我带着乐乐和黎鹤回家后,试图继续和乐乐沟通。
但是乐乐这次非常倔强,甚至在我的询问下发起了脾气。他站到桌子上大喊大叫,说自己明明就没有错,说那两个同学是坏蛋,说我是坏爸爸……
黎鹤也生气了,走过来呵斥他。
乐乐伸手推她。站在桌子上推她的肩膀,要她离开我们的家。
“你凭什么住在这里,这里是我和爸爸的家”“你不要骗爸爸你别想骗我”“你不配做我的妈妈”之类的,说了这种话。
结果黎鹤就推了他。
我没来得及拉住,她紧接着又推了两下,完全没控制力道。
乐乐毕竟是小孩子,一下就被推歪了。脚没站稳,从桌子上摔了下来。
他愣了一会儿,哭得更大声,但哭一会儿就没力气了,疼得直抽气。
我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后发现小腿和手臂有轻微骨裂。
……之后我们当然很快都冷静下来了。
黎鹤给乐乐买了蛋糕,向他道歉。
乐乐的情绪也恢复正常,后来跟黎鹤说了对不起。
当然,事情闹成这样,他肯定暂时去不了学校。我托袁宝楠照顾了他几天。
然后,我去培训,黎鹤去音乐节……
然后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的。你们问了我们很多很多次。
……
酒?安眠药?
这些我不知道。
安眠药肯定是黎鹤的,她偶尔会吃,床头柜里放着几盒。
酒的话,她回绸州后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看到她在喝。可能是没喝完放在桌上,乐乐觉得有趣奇就喝掉了吧——
啊,真是太……太……荒唐了。
我明知道她不能好好照顾乐乐,还把乐乐一个人留在她身边……
我……我对不起乐乐……
陈检,你也觉得我那样做很蠢,对吗?把自己的孩子留给一个精神病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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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检察官,我很清楚当事人会撒谎,会隐瞒,会改变内心的事实。因此我肯定不会对吴明远的说法照章全收。
实际上,确实如此:吴明远和黎鹤关于这件事的说法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