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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的巢(61)

作者: 古荡夜鹭 阅读记录

她还提到,她两个月没来,所以疑心自己又怀了。

我说这是好事啊,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过我估摸着应该是没怀上,毕竟后来她跑了嘛。听说去南方了?哪里来着……

哦,我听没听她自己提起过去什么地方?

感觉是没有吧,反正我记不得了。不过听他们家男的妈妈提起来过,最早她儿子就是想去南方发展的,但女的更喜欢北方,怂恿他带着她一起去北上打拼。后来也没拼出什么东西,就回崖仪来找工作了。

那女的跑了之后,男的带着孩子又住了小半年吧,年租到期后还多租了几个月。

记得到冬天枯水季那会儿,还看见他站在江边滩涂地上,淌着水往江中心的沙岛上走,看的我们心惊肉跳的,担心他要跳江!

不过没事,他在沙岛上站了十来分钟抽了支烟,拍了几张照,就走回来了。

后来他就搬走了。

那男的喜欢照相。刚搬来那会儿,农历七八那俩月涨潮的时候,他还拍过好多潮水的照片。拍得可好了,铺天盖地的感觉,洗出来送了我几张,我还留着呢。

我给你找出来看看。

-

我看着那张照片:色调灰暗的绵延的江水被远远定格下来,那卷巨浪横亘着,在远处与灰白的天际融在一起,在近处不断不断靠近直至浸透滩涂沙地、漫过镜头,翻滚着泡沫的波纹像牙齿。

我想起吴明远小晴空账号上的一组照片。

是去年八月份,夏季时拍的。拍的是河岸边长长的草。

草密密的,黑压压的,只在顶部露出一丝天空。那一丝天空里堆满乌云。

拍的就是福桥景苑 18 幢楼底下那片绿化带里的长长的草。

我站起身,披上刚刚脱下的外套:“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梁具福从厨房里探出头。

“去崖仪市。”我轻轻地说,说得像是去一趟楼下小超市。他没听清。

我驾车驶上高速路。

——开庭时间是明天下午,来得及。我喃喃着。心里其实知道这毫无意义。我只是需要一圈又一圈地跑,一题又一题地做。

车外风很大,压得车窗几乎在抖。

霜雪遍布天空开始下雨了。

36 可以不要吗,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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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徒劳地在玻璃上滑动。雨幕浓稠如同夏季的台风过境。

我的手脚浮肿,肚子沉重,车里空调像是坏了,身体阵阵发冷。

车祸是在距离崖仪市几十公里远的高速上发生的。

我踩了剎车,像用脚去推一块巨石。方向盘打歪,车头尖锐鸣叫着撞上路肩墙。

我感到身体被挤压,耳朵里塞满气体,喉咙里、鼻孔里、双腿间流出一缕缕的温热潮湿的水。我感到恐惧,但我又没有能力再去恐惧,我变成一只气球,被牵在一个孩子手里。

我以为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被压死,我心里松了口气——

然后我又猛然变低变窄,变成了那个孩子。

我穿着小皮鞋、长筒袜,背着发亮的日式书包,刘海烫得微卷,打扮得像个洋娃娃。我一手握着湿热的气球线,一手拉着黎鹤。

我发现那孩子不是我的。那孩子是吴玖乐。

我梦到自己是 0810 案的受害人,吴玖乐。

-

今天是小鹤姐姐送我去楠楠阿姨那里拍照。

爸爸让我叫她小鹤姐姐,其实我不太情愿这么叫她。我心里认为只有可爱的、长头发的、说话温柔的女孩子该被叫做姐姐。可是爸爸让我叫,我就叫了。

像那个很凶的拍照的人——“摄影师”——让我叫他哥哥,我也就叫了。

我明白听大人的话是有好处的,就算没有糖,也可以少挨骂。

其实爸爸很少骂我,他不会像琦琦的爸爸那样,每次来接她放学都不耐烦,看到她脸上挂着鼻涕就大声骂她、用手指戳她脑袋。

但是我总跟琦琦说,我爸爸其实也很凶的,板起脸发火的样子很可怕。

最近,小鹤姐姐搬到了我们家里来住。

和小鹤姐姐在一起的时候,爸爸从来不凶。因此我还是很喜欢小鹤姐姐的。

小鹤姐姐会给我买蛋糕吃,爸爸忙的时候,她会带我去公园。但是有一次,她用玻璃瓶砸碎了我新认识的朋友的头。

小鹤姐姐也很凶,比爸爸还凶。

今天她带着我去找楠楠阿姨,我们坐在大厅里等,坐在柜台里的姐姐给了我一根棒棒糖吃。平时爸爸不让我吃,但是爸爸不在的时候,小鹤姐姐不会管我。

我在吃棒棒糖的时候,小鹤姐姐突然冲着一对双胞胎弟弟们的妈妈发火。

她抓起一把糖扔到那个妈妈脸上。

那个妈妈呆呆地看了看小鹤姐姐,又看了看我,然后开始大骂我们,声音很尖很响,像我最害怕的周一早上隔壁学校传来的小号的声音。双胞胎弟弟们也在哭,越哭越响,哭得和他们的妈妈一样响。我蹲下身捂住耳朵。

后来小号声慢慢轻了,原来是楠楠阿姨来了。

她把我抱起来,用热乎乎的手给我抹眼泪,抱着我跑到拍摄棚里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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