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百忧(41)+番外
温先生的指微凉,但十分柔软。
墨沉霜闭上眼,就靠着指尖的触感来臆想。两人之间的所有回忆,温绪之的所有神情和举动,以及少年对未来的幻想,都在这一触之间涌入心间。
到底还年轻,趁着温先生睡着占到了便宜的少年很满足,一夜安稳好眠,还做了美梦。
翌日墨沉霜醒时阳光已经刺目,他拿手遮了下眼。墨予霖趴在他手臂上睡得流口水,温绪之那边倒是空着,人想是已经起了。
墨沉霜用被子和枕头将墨予霖围起来,起床快速地洗漱。他没在书房见着人,一开门果见温绪之在树下。
今日温先生穿了件天蓝色的衫,发还没有束,坐在一树盛开浅粉的合欢下,好看得不像话。他面前的小案上放着七弦琴,人闲懒倚坐,正在看书。
所谓真雅士左琴右书,就是这般了。
晨风不小,吹着镜海湖面上的霜雾过来,到院儿里就已经薄了不少。墨沉霜站门边,看了温绪之许久。
昨晚的酒太烈,昨夜的花太娇,总之墨沉霜是生出了不正经的心思。他并不是隐瞒心意的人,只是一直没能确定,可这不确定也在昨晚的妄动间变得坚定。
他走过去,温绪之抬了一眼,随即合了书,道:“早。”
“早。”墨沉霜蹲身在案前,见他没穿外衣,就伸手过去贴了下温绪之的手,问:“冷不冷?醒了怎没叫我?”
“不冷。”温绪之微笑,同时快速地收回了手,他已经恢复自若,昨晚那一瞬的溃逃无迹可寻。他拢着袖,道:“醒来时见你还睡得熟。”
墨沉霜“哦”了一声,垂手拂走了落在琴上的合欢叶。
温绪之放了书,没有压石,风推着书页翻动,里面夹着的一页纸被吹出来。温绪之要去捡,被墨沉霜抢了先。
竟是张襞花笺,上面用小楷写了句诗。
遥忆春色栖春暮,奈何花上无蝶留。
信笺在指下被攥出了痕迹,墨沉霜皱了眉又舒开。他念出落在诗句后的名字:“何栀晴。”
温绪之本看着他,却在那名字被念出来时挪开了目光。他想起了什么,勾抿唇角时露了苦涩的味道,向墨沉霜伸出手。
墨沉霜没将东西立刻还给他,反而抬起手,道:“好悲伤的诗。”
温绪之脸上没了笑,他没有起身,但伸了手,道:“还我。”
“是女子的名字。”墨沉霜像是没听见温先生的要求,他一手扶撑在桌面,蹲身的姿势很带攻击性。他看向温绪之,问:“这是温先生的什么人?”
温绪之缓缓放下手,道:“故人,”他的眼落在面前的书上,手不自觉地抚着页脚,“是我从前认识的人。”
墨沉霜将那襞花笺展平放桌上,就在两人之间的位置,道:“你喜欢她。”他忽然露了笑,“或是,她喜欢你。”
六月的风已带暖意,带着温绪之柔软的发垂落在书上。温绪之长久地看着那张襞花笺,慢慢地道:“都已经过去了。”
季暑晴空下的酸涩烦闷只有少年人才懂,墨沉霜松了手,看着温绪之将那纸重又整齐地叠好,夹入书中。那缕发被温绪之垂手拨开,末梢扫过墨沉霜的掌心。
他忽然在这轻微的一下里起身,越过桌案,一手扳住温绪之的肩,一手从侧边抬起。他颇为满意地看着温绪之仰身,面上露了和昨晚一般的惊慌。
这样的蓦然靠近的确让温绪之不知所措,他甚至觉得整个人都要晕眩在墨沉霜身上的味道里。他看着少年的目光倏地垂了一瞬,正瞄在他的唇上。
这一下让温绪之大惊,然而他并没有推阻或者躲闪。几瞬的安静像是恒远难捱,墨沉霜缓缓俯身,就在温绪之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撤了回去。
那原本用力握在温绪之肩上的手也收了力道,另一只手飞快地掠过温绪之侧颈,然后回到面前。
他盯着温绪之的双眼,像是解释般张开掌心。
温绪之垂眸,见是朵稍零散的合欢。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墨沉霜跟前面热,他缓缓伸手,从少年手中捏走了那朵花。清香从未如此清晰地扑鼻而来,花朵如丝,被风轻易地托起来,温绪之松开手指,目送了一程。
墨沉霜单膝点地,道:“温先生知道吗,合欢树又叫有情树。”
温绪之闻言挑了长眉,墨沉霜又道:“就是位小姐与秀才的故事,秀才爱慕小姐,正逢小姐生病,他便用合欢入药治好了小姐的病。而后小姐一家助他进京赶考,再然后——”他笑了一声,“就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这话他说起来一点也不脸红,可温绪之觉得他并不是因为不通人事而单纯地口无遮拦。察觉出暧昧意味的温先生轻咳了一声,道:“那真是......佳话。”
“这故事我不喜欢,”墨沉霜摇头,一本正经道,“如若真是心上人,又何必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爱慕就是爱慕,表明心意,在一处便是了。”
完全被撩拨到了的温绪之垂眸,见手边的书翻开又合上。不过他不愧是文人雅士,再抬眸时眸中又没剩下什么情愫,只道:“你说的是。”又若无其事地问:“早点想用什么?”
墨沉霜静默了半晌,站直身道:“都行,你做的就行。”
他在温绪之起身时带了一把,两人一起往屋里去。正巧墨予霖醒来正准备哭闹,便是一通忙乱,谁也没再提先前那茬。
此后的日子倒也平常,墨沉霜还是每日来,不时带着墨予霖。因许佑安也是常客,所以两厢撞上,倒让温绪之有些忙,有时给许佑安讲书时也让墨予霖坐腿上。墨沉霜看着倒是挺开心,带着这小子,他得以胜之不武地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