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155)+番外

主持人继续宣读：“特等奖，作品《逢生》，创作者—”

“黎烟。”

全场滚沸起来，这个比赛创办二十多年，从来没有特等奖。

更没有人拿到过双奖。

聚光灯全部打在身穿白色礼服裙的少女身上，她安静地站在高台上，背脊纤直，目光清淡。

主持人解释：“黎烟申请过更换作品，但评委组观看过她的原始作品和立意，一致认为它超越了所有获得历史第一名的作品，所以全票通过决议，为《逢生》设立特等奖。下面请黎烟发表获奖感言。”

黎烟接过话筒：“我想先探讨《逢生》的立意，前段时间的那些言论，我都看过。看的时候，我的身份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个账号，一个名字。”

台下陡然安静下来。

坐在台下的人几乎全部都是陌生面孔，他们看着她，她注视着他们。

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多么不友善，最多只是愣怔和惊愕。

没有人像那些尖锐的，带刺的，伤人见血的言论的发布者。

她眉眼清淡地环视了一圈台下：“我的父亲的确是强//奸犯，他现在在监狱中，即将接受法律的审判。”

“但我并不认为，作为受害者的母亲和我，应该有任何羞耻感，或者遭受任何道德层面的评判。”

“从小到大，我承受过一些世俗的恶意，我的母亲也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活被世俗击得七零八落，我母亲的也是。”

她的眼睫缓慢眨动一下：“但是现在，我选择把我和母亲的经历讲出来，把这个娃娃拼凑起来。它是可以被拼凑起来的，以法律，以善意，以教育，以每一个人的绵薄之力。”

台下一片哗然，没有人想到，她会以一种自揭伤疤的方式，冷静地说出这些。

她今年只有二十一岁。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会难过，会崩溃。

她要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把那些被轻易毁掉的，一点点拼凑了起来。

黎烟握了下话筒：“《逢生》无论是从立意还是艺术性，都是我现阶段能交出的最理想的作品。”

“但是，在提交截止前半小时，我申请了更换参赛作品。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一作品并不符合比赛的评判标准，提交它作为参赛作品是一个冒险行为。在这一顾忌下，我在权衡后选择了更换。”

说到顾忌两个字，她出神片刻，想起大一那年的一件事。

那是她刚跟沈纵京鬼混没多久，是新鲜感最足的时候，也是她跟家里矛盾最激烈，最颓丧的时候。

那段时间她的心理测评成绩实在太差，周昊知道这事，给她送了两张感化心灵的电影票。

是挺小众的西语文艺片，她当时没什么朋友，正好前一晚跟沈纵京鬼混完，他日行一善地翘了半天的课，陪她去电影院，交任务似的看完了这场电影。

她喜欢看荒诞美学，完全看不进去这些充满温情且无比高深的电影，又被西语原声弄得昏昏欲睡，沈纵京倒是很看得进去。

因为前一晚的运动过于消耗体力，她在开场十分钟后就睡着了，在快结束的时候才被突然出现的一段配乐弄醒。

电影的结尾是一场婚礼。

她半清醒地盯着屏幕出神时，在旁边帮她写“观后感”的沈纵京也徐徐撩起眼皮。

背后一对小情侣在接吻，隐约听到嘬一声。

她听得耳根红，边看电影边拿旁边的饮料，但心神完全不在这两件事上，所以电影没看进去，拿饮料的手偏一点，碰到沈纵京的手背，被他捞去握着，便宜占得挺自然挺顺溜。

头顶的冷气徐徐打着，交磨的指骨有电流涌过的燥热，沈纵京继续看他的电影，她在备忘录里摘抄他的观后感，以便看完电影发给周昊。

身后那对小情侣一直亲到电影散场。

出电影院的时候，她的耳根还红，因为下午要赶课，所以在附近的便利店打包份便当凑活。

天气燥热黏腻，她的一只手仍旧被沈纵京牵着，进便利店门的时候，他突然说：“咱俩在一起吧。”

长发顺着肩头溜下来，遮住前一夜暴烈缠绵留下的吮痕。

她愣了一下：“什么？”

他知道她听清楚了，抄着兜，等着她慢慢想。

但她还没怎么消化这句话，店员小哥见她在加热餐品的柜台停留，热情洋溢地过来：“要鳗鱼饭还是牛柳饭？”

短暂汹涌的暧昧被打破。

她说：“各要一份。”

沈纵京眯一眼，补充：“饮料换成白桃牛奶。”

两人继续刚才的对峙，最终她的呼吸起伏一下：“喜欢是有所顾忌的，咱们的关系不适合。”

沈纵京慢悠悠看她一眼，看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也看不出他刚才那句话到底认没认真。

刚才的店员小哥麻利地拎着两个袋子出来。

她说：“再加一盒蜜桃双爆。”

沈纵京朝她看第二眼：“你在爷这儿真一点顾忌都没有。”

倒没再执着于在不在一起的话题。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烟盒跟打包袋都沈纵京提着，她在给周昊发电影的“观后感”，白色裙摆被风吹动，在暑热未消的天气里一下下碰着他的小腿。

间隙百无聊赖地问他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沈纵京瞥一眼她飘动的裙摆，再看一眼她纯得可以也颓丧得可以的眼睛，说电影看到最后走了神，想了想她为别人穿婚纱的样子，TM有点气。

她当然没把这句当认真的：“你知道我内里烂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