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洲闻言轻轻啧了一声:“殷队还真是软硬不吃,像个闭口的蚌。”
殷屿嗤声。
贺连洲忽然抬手,殷屿本能地拉开距离,警惕地锁定了他,就见男人轻飘飘地按响了他床头的铃。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贺连洲咧嘴笑,他托着下巴看殷屿,“我可是把你从水里拖出来的人,要是我想要伤害你,我会把你丢在那儿。”
殷屿顿了顿,没有出声。
事实上,贺连洲救了他这一点,也让他想不通,这个人想要他的身体,如果他死了,首先,贺连洲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其次,贺连洲用不着经历那几个小时超出二十米距离的剧痛。
他看了一眼贺连洲:“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贺连洲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在他跳进黢黑冰水前,他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他跳进去之后,看见那束昏黄的光亮在水里越来越远,还有殷屿的轮廓在水下明灭,贺连洲开始思考他在这里干什么。
然后他告诉自己,因为只有殷屿活着才能带给他更多怪物,所以他把殷屿带了出来,让殷屿活着。
没有给贺连洲更多回答殷屿的时间,护士很快响应了床铃进来:“怎么了?”
贺连洲闻声回过神,然后他指了指殷屿的右手背:“滚针了。”
殷屿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背有些青肿,微凉的液剂滴在他的手背上,但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无暇关注这些,他没有感觉到在滚针,没有感觉到漏液,直到贺连洲打了铃。
护士轻呼一声,赶紧拔出留置针:“怎么会这样?!”
“我没注意。”殷屿低声说道。
“这只手不能再打了,得换右手了。”护士说道,熟练地扎针,一次回血,然后固定好针头后,她看向殷屿,“这次你得更小心点,不然就没手可以
扎了。”
殷屿点头。
贺连洲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闭上眼,像是在休息,而殷屿也没有再寻找那个问题的答案。
殷屿心里有答案——因为贺连洲被他带到了这里,带到了不属于贺连洲的世界,只有他才能带贺连洲回去,所以他必须活着。
殷屿稍稍松了口气,这个答案本身,比贺连洲从水里救出了他,更让他有安全感。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
下午还会有一场艰难的谈话,他得为自己做好准备。
甚至,殷屿讨厌地想,他得为他们两个做好准备。
“下午的时候不要说话。”殷屿冷不丁地开口。
贺连洲转过头,看看殷屿,就见男人闭着眼,面无表情,于是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殷屿没有听到贺连洲的回答,他皱皱眉,看向贺连洲:“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贺连洲看过来,闭着嘴,无辜地耸耸肩膀,然后又示意殷屿看向墙上的挂钟,下午一点零三分。
好的。
下午。
不要说话。
贺连洲很听话。
殷屿握了握拳头,然后很快又松开,因为他不想再滚针了,不想被护士扎在脚背上,他还有好几天的输液。
他深吸口气,不想再和贺连洲多说一句话。
下午三点,病房来了访客。
殷屿小睡了一会儿已经醒来,有足够充沛的精神和警觉来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再次见面了,殷队长。”坐在殷屿病床对面沙发上的女人开口,她穿着军-装,肩上佩着勋章,这是关山总局长。
“孟局。”殷屿应声,他看向对方开口,“我没想到您会亲自来。”
“我也没有想到情况会转变得那么突然。”孟霄开口,她看向殷屿,稍稍停顿了两秒后,她移动视线,落在贺连洲的身上,“你知道我们外派的关山人员并不多吧?想要弄清楚他的身份不需要多长时间。”
“他不是我们的人。”孟霄面色不变,殷屿没法从她的脸上判断对方的意图。
殷屿开口:“他的确不是。但他对怪物的了解足够充分,能够在当时提供帮助。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才能击败怪物、及时发现受困人员。”
“他是谁?”孟霄问。
“他是一个能够提供帮助的人。”殷屿说道。
“这不是一个答案,殷队长。”孟霄声音里带着警告,“系统库里没有他的信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那么了解怪物?”
殷屿同样面色不变,只是冷静地反问:“孟局,系统库里就有所有人的信息了吗?那里也有我的吗?有您的?”
孟霄脸色微变。
殷屿紧接着又说道:“我不能告诉您更多的信息,我们都曾经知道这条规则——如果这是必要的,我们缄口不言,但我们以生命担保,我们不会对关山产生威胁,不会背弃关山。”
孟霄闻言顿了顿,她皱紧眉头,目光探究般地像是要在贺连洲的身上钻出一个洞。
但是对方只是冷淡而平静地迎接她审视的目光,这份从容平静让孟霄稍许晃神了一秒,就好像对方才是那个审阅审视、站在主导权上的人。
她忽然想起当初一同创建起关山这个概念的好友们,想起他们曾经有多么荒谬的理论——她的好友们有过一些奇妙的经历,她不会相信任何其他人说的同样的话,但因为那是她最可信任的朋友们说的,所以她相信了——而为此,他们非常确信有些事情会再次发生,并且一同制定了一条听起来无比滑稽荒诞的原则——
就像殷屿说的那样。
但他们后来从未用上过。
她的好友们预见到了许多的发生,他们创建了关山,走在这个世界对付怪物的最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