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载雪(67)
惑然之下,她寻到曲尘霏一问,方知这位医术高绝的灵素神医几日前便病了,算了算日子,恰与楚流景同她汤泉赴约的时间相差一日。
阮棠心情复杂地回到镜流斋,见导致秦知白病倒的罪魁祸首仍在斋中拿着果子喂鹤,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地握着软鞭走上前去。
“楚二,秦姐姐都病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情在这喂鹤?”
太过高昂的话音将云鹤惊走,楚流景转首望向来人,神色有些讶异,“阮姑娘?”
往日单薄清弱的人如今看起来似乎精神了许多,眉目清扬温润,孱弱的面容也多了一丝血色,身上虽还披着一件防寒的氅衣,而行止之间却端稳有力了不少。
眼见她身子好转,但秦知白却一病不起,阮棠不禁攒起了眉。
“前两日在汤泉……你怎么也不多为秦姐姐考虑考虑,我知你身子不好,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方法调养,如今都在药王谷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如此一来让秦姐姐病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以为她知晓了秦知白为自己施针一事,楚流景顿了片刻,轻声道:“阮姑娘说的是,此次的确是我未能顾及卿娘身子。”
在温泉中泡久了本就容易受凉,施展太素心经又耗费了不少真元,后来虽及时为她更换了衣物,可到底还是未曾顾虑周全,早知便该预先熬一碗驱寒的汤药,在施过针后便喂她服下。
听她亲口承认,阮棠面色更复杂了些,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径自嘟囔起来。
“真看不出来……这人瞧着文文弱弱的,怎么竟会修习这般邪术,上次在寺院中便发现她热衷于此道,没想到……”
一番不清不楚的话语,叫陈诺听得云里雾里,终究没忍住开了口。
“棠棠,你们在说什么?”
阮棠与楚流景看着她,同时回答。
“当然是楚二采阴补阳之事!”
“是卿娘前两日为我施针着凉之事。”
阮棠一愣。
“施针???”
楚流景:……
阮棠仍旧将信将疑:“施针做什么要去汤泉?”
楚流景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着平静神色,将治疗心疾之事从头到尾与她说了一遍。
这才知晓自己原来错怪了她,阮棠一时有些脸热,抬手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原来是施针,你怎么不早说。”
目光飘忽着朝旁一晃,又说:“对了,我方才路过甘堂,见到曲姐姐正在为秦姐姐熬药,现下应当已经熬好了,你若没什么事,不如将药给秦姐姐送过去吧。”
身形清瘦的人点了点头,“多谢阮姑娘告知,那我先去了。”
望着楚流景走远,阮棠终于维持不住方才的镇定神态,一只手遮在眼前,整张脸红了个透。
什么采阴补阳!
怎么会觉得是采阴补阳!
一定是那本《病弱郎中与千金小姐二三事》害的!
她恨话本!
少女咬住了唇,回想着方才对话,满面欲哭无泪。
正当她兀自掩面懊恼时,陈诺眨了眨眼,凑近她身旁。
“棠棠,采阴补阳是什么?”
阮棠:……
阮棠大怒:“闭嘴!不准再提这件事!”
……
楚流景行至甘堂,神色已然恢复往常平静,曲尘霏见她到来,笑着将刚刚盛出的汤药递给她。
“今日的药也熬好了,这几日辛苦楚公子照顾知白了。”
楚流景接过药碗,轻声道∶“卿娘本就是因我才染了风寒,我与她既已成婚,照顾她也是理所应当,又何谈辛苦二字。”
“话虽如此,但这几日楚公子每日天不亮便来甘堂熬药,却每每在知白睡下后方才将药送去,如此不求回报之举,我想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不求回报么?
楚流景眼睫轻点,向身前女子再一低首,“多谢曲师姐。”
清弱挺秀的身影行过竹林小径,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鹤园,庭中云鹤似乎早已与她相熟,未曾被她到来的脚步惊动,只望她一眼,便继续闲庭信步地吃起野果。
楚流景走到木屋外,听了一会儿房中动静,确认房中人尚未醒转,方悄声推开房门,缓缓走了进去。
熹微日光自窗外洒入,风摇翠竹,晃动的竹影被日光投于桌上,与摆放的笔墨相衬,恍如一幅光影浅淡的水墨画。
清肃整洁的房中漾着淡淡的药苦气息,屋内一片沉静,唯有窗外不时响起细微的落叶声。
楚流景走到榻旁,将药放至桌上,目光微微低垂,落在近旁人脸前,一时未再移开。
榻上之人仍在安睡,一双眼眸静静地闭合着,平日清冷疏离的面容因着染病显出了一分孱弱的苍白,淡薄的唇也失了些血色,腕间所戴的银链虚虚地垂落着,肌骨更显剔透,仿佛春来前一碰便碎的薄冰,却令人更想要握在掌中。
视线于腕上的银链停留片刻,楚流景缓慢伸出了手,纤长的手指掠过眼前人眉眼,似要抚摸上额前,而指尖尚未触碰到肌肤,却忽然停了住。
目光交错,榻上之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双清明沉静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不见丝毫倦意。
第038章 迫问
迫问
幽微的冷香与药苦气息交融, 光影微弱,房中静得能听到轻浅的呼吸声。
楚流景望着那双看向她的眼睛,清湛的眸中只是安静地映出她的面容, 视线半落在探至额前的手上,却没有任何厌憎或退避之意。
那般淡无波澜的纵容。
就好像……她此刻行径继续下去, 身前人亦不会出言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