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原(84)+番外
许辉把何峋安顿在一处帐篷的阴凉下,自己忙着去查看其他人有没有受伤。
何峋吃力地挪了挪腿,从裤兜里摸索出烟和打火机。
烟衔在嘴里,刚要点着,眼皮一掀,看到不远处站着个牧民小男孩。
那孩子十来岁左右的光景,脸膛被晒得黑红,腼腆地看着他。
何峋下意识拿下嘴里的烟,朝小孩笑了笑。
小男孩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
何峋想到自己笑起来大概有些吓人,于是生硬地收起脸上的笑。
小男孩又往后退了一步。
何峋只好心里苦笑一下,他举目望向远处的草原。
骚乱平息,赛马节进行得如火如荼,盛况依旧。
耳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何峋收回目光,猛然发现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自己身边。
两个人彼此无语,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男孩指了指何峋受伤的腿,忽然开口,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你还疼吗?”
何峋摇摇头,不甚在意地说:“没事了。”
男孩忽然把一个小瓶子塞进何峋手里。
何峋低头一看,是一瓶藏红花。
他连忙把瓶子递给小男孩,笑着说了句:“不用。”
小男孩跳开一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光。
“这个红花,化瘀的,你拿着。”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忧郁,“三宝不是故意的,它平时可听话了。”
何峋怔怔的,一时间不知道小男孩在说什么。
小男孩又指指何峋的腿,解释道:“三宝平时不踢人,跟人可亲了,它是被吓到了。”
何峋恍然大悟,“你是说那匹受惊的马?”
男孩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忽然蓄满了泪水。
他哀求,“叔叔,你能不能让我爸别打它。”
何峋惊诧一瞬,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受伤的腿传来一阵剧痛,他趔趄一步,咬着牙站定。
“在哪?”他声音急迫,目光焦灼。
脑海里仿佛有个孩子的面孔,和眼前这个腼腆的藏族小男孩重合了。
同样清澈的眼睛,同样哀伤的目光。
那个在他生命中消失的年轻人,在这一瞬间,在这个小男孩的眼睛里复活了。
复活在了他们成为师徒前,那年轻人还是个少年的时候。
何峋瘸着一条腿,跟在藏族小男孩身后,艰难地奔到一顶帐篷后面。
一个穿藏袍的男人,正举着鞭子抽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那马有灵性,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身上挨了鞭子也不跑。
只原地痛苦地打转,仰天发出凄厉的哀嚎。
“三宝。”小男孩哭着扑上去,张开小胳膊,努力想要护住三宝。
可他太矮了,连马肚子都到不了,只能哭着替三宝求饶。
三宝忽然低下头,轻轻在小男孩泪眼滂沱的小脸上蹭了蹭。
何峋的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生疼。
他一瘸一拐地奔到那男人跟前,一把夺下他手里的马鞭。
“马没错。”他朝那男人大吼,“是人的错。”
天色将晚,师徒两个才重新上路。
离开前,阿古大爷和很多藏民都来送行,不由分说往他们车上塞了很多糌粑和牛肉干。
三宝的小主人也跟在人群里,依依不舍。
何峋走到小男孩跟前,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话要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是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顺手把那瓶藏红花搁进了男孩的口袋里。
送行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小男孩依然站在路边。
他看着警车渐行渐远,在蜿蜒的小路上变成一个漆黑的小点。
斜阳温暖了整个视野,何峋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了眼久久伫立在路边的小男孩。
一个转弯,视线里只剩下荒凉的芳草连天。
迎着橙红的晚霞,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那些影影绰绰的话,其实并不是要说给那个藏族小男孩。
他只是,忽然想跟傅政唠嗑了。
“师父,现在怎么办?咱们去哪啊?”许辉的声音打断了何峋的思绪。
何峋回过神来,看了眼挂在天边的夕阳,“带你去个地方吧。”
他说,“三两个小时的路程,离这里不远。”
许辉:“那是什么地方?”
何峋:“是傅政姑姑家,他还有头牛养在那里。”
天黑时,何峋把车开进久治县下辖的一处村落。
他记不清具体位置了,开着车在寂静的小路上缓缓行驶。
许辉好奇地问:“是这里吗?”
何峋点点头,借着月亮微弱的光,仔细辨认路边大差不差的院门。
“我八年前跟傅政来过这里一次,那次是在附近办案,傅政带我到他姑姑家住了一宿。”
他眉头轻蹙,忽然觉得这趟来得唐突。
时隔这么久,他连傅政姑姑家在哪条街上都记不得了。
警车在陌生的小路上走走停停,转过好几个岔道,越走越迷糊。
忽然,许辉指着前面喊了一句:“师父,你看。”
何峋寻声望去,心跳骤然快了一瞬。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车型炫酷的敞篷跑车。
那辆车他们太熟悉了,昨天才刚刚跟他们上演了一出生死时速。
“他们也来了。”许辉声音激动。
何峋踩了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他点点头,声音平淡,“也不奇怪,傅敏身上没钱没手机,就近来他姑姑家住一晚很正常。”
许辉惊喜地问:“师父,你算准他们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