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嵇堰救父亲之时,是用了免死令。可事实上却也是包庇了罪犯,不会有人记得他以德报怨护下有过过节的岳父,只会记得他善恶不分,假公济私。
但若他们和离了,戚家与嵇家没有了关系,父亲被害的真相也被查清了,世人只会记得嵇堰重情义,舍得用免死令救人。
但前提是,他的母亲不会因为岳父而被逼走,更不能因保护岳父而让母亲与险境中。
时下,她也不能与老夫人说清楚父亲被追杀,可能得罪权贵之事。
若是如实告知,无非就是两个可能。
留下父亲的可能性很小,当即逼迫嵇堰赶走父亲的可能性很大。
她信嵇堰的本事,他能给父亲洗刷冤屈,
可却不是现在,她不能赌,是以只能把和离书交了出去,先稳住老夫人。
他日等到父亲沉冤之日,嵇堰不再被名声所累之时,他若还愿意,那她便与他继续做夫妻。
他若介意……
滢雪没往下想,因为刚出颐年院,就看碰上了从鹤院出来的嵇堰。
二人隔着细微小雪相望,步子不约而同地一顿。
嵇堰只顿了两息,随即紧蹙眉头,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入了她的伞下。
他神色凝重地朝着颐年院内看了一眼,随而低声问:“母亲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是说了一些,但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滢雪也不全然瞒着他,毕竟说谎,他不会信。
嵇堰道:“你随我来。”
说着,执起她的手就要往颐年院而去。
滢雪却忽然扯了扯他的手:“别了,母亲正在气头上,无论你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还有可能因此记恨我。”
嵇堰闻言tຊ,转身朝向她,眉眼深深得好似看透了一切,问:“母亲逼着你和岳父离开,你是如何回答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就能猜到了他母亲会说什么话。
如此敏锐,让滢雪担心自己说得多,让他察觉得更多。
她只好嗔他一眼,模棱两可的道:“你我现在,与旁的夫妻还有什么区别?我在母亲面前还能说什么?”
她把人往鹤院牵去,待入了月门后,才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等日后父亲洗脱了嫌疑,你母亲便会谅解的。”
嵇堰眉头微微一拧,没有再言。
这边夫妻俩人才回了鹤院,颐年院这边,嵇老夫人也听说儿子已归府,便一直在等着他来解释戚铭鸿之事。
可谁成想,等了许久都不见人,顿时又气又委屈的念叨:“让我这么担心,他倒好,却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第六十一章
夫妻二人回了屋, 滢雪抬手解开嵇堰身上披着的大氅。
大氅被风雪沾湿,湿湿冷冷的。
嵇堰目光落在她那双被冻成冷白色的柔荑上,说:“我自己来便可。”
说着, 三下两下就把大氅脱下。
滢雪也就作罢,转身去给他泡姜丝茶。
嵇堰把大氅随手搭在了一旁的衣架,抿唇转身端详起认真泡姜茶的滢雪。
她方才在颐年院外与他说的话, 他并未全信。
他心里门儿清。在他这个丈夫与她父亲这两个选择上,他无疑是被抛弃的选择。
母亲知道她父亲因杀人受贿案被刑部的人追缉过, 又牵连到了他,母亲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把人赶走,又怎会仅是几句谩骂?
滢雪把姜丝从罐子中夹出,开始泡茶,思绪却是有几分飘远。
时下嵇堰也是公务缠身,就那失踪案也够他忙碌的了,又哪来时间去查父亲的案子?
她轻一叹, 还是不提了罢……
嵇堰还在思索间, 滢雪已经泡好茶端起, 他便敛去眼中的杂思,恢复平静。
滢雪把姜茶端到了他的面前, 问:“圣人真让二郎去查失踪案?”
嵇堰的伤势也恢复了七成, 不怎么影响坐立。他在长榻上的软枕上坐下,接过她递来的姜茶, 点头“嗯”了一声。
滢雪也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问:“能查得到线索吗?”
若真是长公主所策划的,必然能做到几户滴水不漏, 线索又怎么是那么好查的?
嵇堰拨了拨浮在水面的姜丝,眼底是凝色:“无论是在明面上, 还是隐藏起来的所有线索,都指向是突厥所为。”
滢雪眉心一蹙,琢磨道:“若不是突厥所为,怎能做到如此地步……”她沉吟了两息,复而怀疑道:“只怕真的有突厥人参与在了其中。”
嵇堰听了滢雪的话,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道:“荣华长公主府人才济济,便是一个仆从都有可能身怀绝技,出那么一两个别有用心的突厥暗探,并不为奇。”
嵇堰呷了一口热烫的姜茶,不过片刻,便觉得胃中暖意洋洋的。
滢雪想起之前来给嵇堰送刀的那两个年轻男子。
一瞧便知不是凡夫。不在俊美的样貌,而是在浑然天成的气质。
神秘,从容。
“那些人看着就不是寻常人出身,怎会做了面首?”
嵇堰几口把姜茶喝到了底,拿着杯盏把玩着:“有的是出身官家和富商之家,有的则是伶人馆子自小精心调养的。”
滢雪惊愕的看向他:“伶人馆出来的便罢了,怎还会有官家和富商之家出身的?”
“有的是家破人亡,求助无门,快要掉入深渊之时,恰好长公主给他们抛去了救命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