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113)+番外
后来韩博终于见到严家人,在一众为了好前程而投于高门的人当中,韩博显得既突出又不突出。他相貌才学都是极好的,不过这样一个为自己讨个富贵前程的门客,在陵阳也不在少数。
他知道改名换姓会让一切变得更保险,但他跟自己做了一个小小的约定,若严槿提起舒台时言语间有愧,他就少报复严家一点。
他从容而坦荡地走上前去自报家门:“在下韩博,自舒台县来。”
然后严槿应了一声,他浑不在意地问韩博舒台在哪里,他只是有点印象,但对这么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记得很模糊。
舒台太小了,陵阳的贵人不记得它在舆图的哪一角;
人命也太轻了,轻到很多很多人的命加起来,甚至没有给作恶者留下哪怕一点后怕与不安。
严槿在见识了韩博的谈吐与才学之后,许诺他一番好前程,韩博看向严槿,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光芒灼热。
他伏跪下去,对严槿磕头:“愿为驱使。”
严槿没能看到他低头下去时的眼神。
在韩博眼里,疯狂的,绝望的,却又是安宁的,满足的……
我当然要有好前程,我的“好前程”,是拉你一起下地狱,祭枉死之人的魂。
第71章 如果不能好好说话,我让杜衡毒哑你
顾衍誉此刻意识到,真正的诛心之箭不是韩博射向皇帝的那一支,这个人本身才是顾禹柏射出去的一支箭。
她怀揣试探问戴珺:“救韩博的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你有过怀疑么?”
戴珺的目光很柔软:“皇上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有人要刺杀他。”
顾衍誉沉默思忖片刻——
有人意图弑君,这是悬于帝王头顶的一把剑。君主想要一个答案,但不会希望那个答案指向一个尚未明确的大阴谋。
一个人有理有据想以弑君引起注意来为自己换一个公道,这是可接受的。而如果弑君一事卷入更多人,有更深远的谋划,“人人都想杀朕”,这个念头会引爆君主的恐慌。
此话有三分道理。
但她目光没有从戴珺脸上挪开,似在分辨其意真假。
无论他发心如何,最直接的结果都是,顾家在这一刻被放过去了……
戴珺仿佛洞穿她的揣测:“但我自会调查清楚。待真相全盘浮现,再呈上一个合适的说法。”
“你没有对你的皇帝知无不言,”顾衍誉道,“这算一种背叛么?”
戴珺很笃定:“这是对他的保护,也是对众人的保护。”
跟这样一位君主相处,当一个耿直不藏话的人是什么结果,他的父亲已经做了示范。
顾衍誉审视眼前人,用光风霁月去形容最适合不过,他有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当他开口时,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万分可信,因为谪仙是不屑于说谎的。
无怪多疑如聂弘盛,也愿意把这样关乎性命的事私下交托于他。
顾衍誉不由想,他能把这一切摊开在她面前,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有一些特殊的信任?
若她此刻怀揣的巨大秘密还有人能商量,能帮她一起找出答案,也许只有……
她有很多话想跟戴珺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那种如幼兽般小心翼翼试探和寻求接近的神情再次出现,戴珺眉眼间神色都软了七分:“燕安,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
顾衍誉最终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想起看过的一个志异故事。”
故事说书生救了一只野狐,将其引为伙伴,日夜相对,遗憾为何野狐不通人言。
狐狸半夜入了他的梦,问他若有朝一日听得自己口吐人言,可会害怕?书生在梦里许诺,不会将它视为异怪之物,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告知他人。
于是第二天白日里,野狐开了口。书生大惊奔出门去,找来猎人将其套住,卖给了想要新鲜玩意儿的富商。
“什么样的故事?”他问。
顾衍誉眨眼:“是一只狐狸和一个书生的故事,你自己猜。”
戴珺有些无奈:“有哪个志异故事写的不是狐狸和书生么?”
“说的也是,那你慢慢猜吧,猜到了我再告诉你。”
出乎她意料,戴珺说了一个“好”。
顾衍誉压下心头纷乱难言的心绪,问:“这件事查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严家的‘弑君’之罪能洗脱,不会再累及家人?严槿操纵官员升迁,在地方只手遮天,会另案处理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件事或许还没那么简单。”
面对她稍显困惑的眼神,戴珺:“还只是个猜测,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先前疑惑为什么姓邢的要对韩家下死手。我想,地方为官者不过一只在人前的手,真正作恶的还不是他们。”
地方官员放纵辖区内的贵族欺凌百姓,处置亦无公道可言,固然可恶,但不得不再追究一下,为何在舒台的贵胄有胆子那般盘剥百姓,他们仅仅是买通了地方官员么?还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撑腰?
“可能涉及了易地而辖。”他说。
庆国国祚延绵日久,在地方的宗族势力也日大。
前朝出过丑闻,因地方官出自当地的宗族,在其管辖之下,辖区几乎成了一家一姓的领地,甚至自立为王十五年。
但因其从不耽误上报之事,上峰官员因地处偏远也未亲自巡视过,这事竟然一直未被发现。直到有辖区百姓不堪欺凌逃了出来,告到都城,天下人才知道王土之上,还有别人敢自立为王。
这不仅有碍于国计民生,对君主来说也是一种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