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131)+番外
他虽占着个家主的位置,对家族事务却看不出有多上心,只表面功夫做得足。
好比顾家历代都重传承,重视在宗学中挑选优秀的后辈来教养。但顾禹柏只是对宗学花钱大方,实际的提携是一点没有。
顾哲源后来的失意憋闷也不是全没道理,若换在其他家主手里,这样的后代早被家主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但顾禹柏官做得大,说自己贵人事忙,顾家那些族老还能数落他不成?
也就这么放过去了。
乐临年年有祭祖的仪程,顾禹柏不常回去,今年亦然。乐临为表尊重,把祭礼的安排也抄录一份送来。
顾衍誉粗粗一翻,看到今年是顾哲源的父亲顾崇山主持祭礼,嫌弃脱口而出:“怎么是他?”
沈迁敏锐:“公子,要回话说不合适吗?”
顾衍誉想了想,对小姑娘笑得和颜悦色:“既然诸位族老都认可,我也不便挑理。只是顾崇山首次主持祭礼,我少不得多看看。回话去,要他们再送一份细致点儿的,把祭礼所涉内容流程事无巨细抄录一份。算时间,今年家谱重修也该结束了,先前族中拨出许多银子做这件事,不要只供在祖宅,也抄一份送来陵阳。”
沈迁应下。只有令狐玉不在的时候,顾衍誉才会亲自找他们,也不是次次都能轮上她回话。听顾衍誉一边说着话,她眼里闪动着的小小雀跃藏不住。
顾衍誉看在眼里,觉出几分可爱。
余光扫到她的手,顾衍誉道:“令狐同我提过,开春天气干冷,让杜大夫给大家做了手脂,明日记得带人去他那里领了分发下去。令狐养伤期间,你要多上心。”
“嗯!”
“去吧。”
顾衍誉把拉拉杂杂的事情处理完,天色已沉如浓墨。
离开前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想了些什么,先轻手轻脚溜去令狐玉的房间。
吃过杜衡给的药,令狐玉睡得很沉,连呼吸都轻不可闻。他静静躺在那里的模样,令她想起那片梧桐叶——被特殊处理过,不会腐烂,但也没有生机。
顾衍誉陡然心慌,立时伸手去探令狐玉的鼻息,再做贼似的搭上他脉搏。
指尖之下,脉搏一下、一下跳动。
她就那样搭着他的脉搏没放,然后缓缓舒出一口气。
不知在此处又坐了多久,顾衍誉心绪稍稍平复,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今夜不能着急睡觉,盘算着时间顾禹柏铁定休息了,她要回府上去找顾衍铭。
对于她眼下困境,能帮她的人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有意愿帮她,也有这个能力。
最可靠又最容易被说服当然是哥哥,手握兵权的有功将领。顾衍铭在陵阳一日,顾衍誉至少能安全一日。
她相信只要如实表达她对聂泓景的抗拒,顾衍铭就会护住她。他只是憨直,对顾禹柏却非愚孝。
话说回来,当初顾衍慈进宫时顾衍誉已不在陵阳,幼时她只以为那是无奈之举,为了家族利益顾衍慈不得不这么做。
如今年岁日长,却有别的想法。为“家族”牺牲听上去伟大,但如果那个“家族利益”里根本不包括她自己,又为什么要牺牲呢?
换了如今的顾衍誉,在当时情境下,她会拉住最好说服的顾衍铭不放,用尽一切办法不进宫。哪怕当时的顾衍铭也还没有多少实权,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至少她也能在哥哥面前揭开父亲只把她们当工具的真面目,而不是柔顺地接受命运。
顾衍誉自诩没有什么息事宁人的好品质,只有一种“如果别人让她不好过,那至少要大家一起不好过”的本能。
顾衍誉一路上边走边盘算还有什么信息被她遗漏,还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眼下身边连个能商量事的人都没有,这体验实在不算好。
如高空走钢索。她虽有自信自己不会那么早掉下去,但又觉得脚下空空,无所依凭,一颗心始终得高高悬起。
此刻脑海中浮现一双清澈又幽深的眼睛。
若是他在……会帮自己吗?
无论是画舫上对她的提醒,驿馆前的解围,还是将她从皇城里带出,他所做种种使她下意识把他划分到一个安全地带,顾衍誉也说不清这种笃定的信赖从何而来。
他并非她兄长,没有什么天然的羁绊使得他该拉她一把,论利益相关……就更说不上,顾家只怕还是他眼里的头号大奸臣。
她下意识去看先前被咬伤的手腕,那里留下的痕迹已然很淡,他送的药膏很好用。
这个人……大概就是对人太好太有礼,以至于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在他那里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他外出至今音讯全无,哼,好赖也当了这么些年好友,竟是不值得递个只言片语的回来么?
好像只有自己觉得对方重要,兴许戴大公子根本不那么想呢。
不想起还好,一想到便觉得,如今连个能一起喝茶说话的人都没有,人生颇有些寂寞。似玉珩公子那般知情识趣,能有来有回同她说上许多话的,还真是……不常见。
再一想,他要去查的事牵涉利益众多,相当凶险,他……还安全么?
一阵打斗声扰乱她的思绪。
顾衍誉耳朵微动,听得不远处有动静,但细听发现没有人声,只有拳脚破空,衣物摩擦的声响。
她奇怪极了,无论起了矛盾还是夜班抓贼,哪有不伴随呼喝的?大半夜的纯比武喂招呢?
再循声而去,一看,人都傻了!
正缠斗的二人竟是她哥,和秦绝!
啊?
看二人神情姿态竟是用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