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175)+番外
屈从于顾衍誉往日的“淫威”,这位不得不给搬了张茶桌,再配了两把椅子好叫他们坐在府前等。
里头那位主子像是已经气疯了,竟没有第一时间追究这带兵围府的僭越之举,反而被戴文嵩三言两语带进去讨论该不该同意这桩儿女婚事。眼见主子都没拿个主意,他一个做下人的,再有不忿都是白搭。
宣王妃在自己的房间里,门紧闭着,屋内伺候的只有一个侍女。
“小姐……外头……”那侍女怯生生的。
宣王妃自顾自在手帕上绣着花,对外面的嘈杂充耳不闻。
终于,她完成了最后一针,给绣线打好结,再剪掉多余的部分。
“拂衣,你是跟着我嫁过来的,这么多年,你说王爷对我好么?”
被唤作“拂衣”的侍女低头,轻声:“王爷是很敬重小姐的。”
“敬重……”她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然后笑了,“他把我当一个牌位那样敬重。”
她将那方帕子叠好,放进一个精致的木盒里,说话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慢悠悠,像品香喝茶时那样优雅:“说我生病,这几天叫我在房里好好养着,莫问府中事,以为我就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么?他还是按捺不住。一个人如果眼不亮,心不明,最终会给自己带来灾祸的。他错把一只凶兽当做了宠物,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她说着,又将几张纸叠好,一并放入盒中。
“小姐,这银票地契都是您的嫁妆所兑,为何要放在这里?”
宣王妃不理。将自己先前写好晾干的纸张也折了,交到拂衣手中:“王爷敬重我,因为我是他最好的选择。于我而言,这里也曾是我最好的选择。不过,很快就不是了。你我上了一艘即将沉没的船,我却不想与他一同溺水。”
她依然是那张柔美恬静的脸,好像从未因俗务操心:“你悄悄带着这个盒子,从后门出去,围府的兵一定会拦住你。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让他们务必把东西递到誉儿手中。”
拂衣接过:“您……对王爷没有感情了么?”
王妃的眼有些红了,声音轻不可闻:“如果你目睹了你的丈夫,如何因为惧怕兄长而送走他的亲子。又是如何狎弄那些幼童……还能对他有感情的话,那不能说明你情深义重,只能说明你跟他一起疯了。”
拂衣心疼地看着她:“所以您才会……假装不喜欢他们的吵闹而把那些戏班子里的孩子送走么?”
宣王妃闭上了眼,摆摆手:“去吧,沉船之后你我是否溺水,要看她会不会向我伸手。”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显得太漫长,顾衍誉闭上了眼,并不跟身边的人说话,她在听。
在正门之外不至于听得到内堂里人的说话声,但如果有格外大的动静,她能凝神分辨出一些。
怦。
瓷器碎裂的声响。
顾衍誉猛一睁眼,将要起身时,被戴珺一把按住。
顾衍誉挣扎,他盯住顾衍誉,轻轻摇头。
她也知道以宣王的个性,此刻断不敢对戴文嵩做什么。
皇帝假称病重时,点名来辅佐朝政的重臣就有戴文嵩。
何况戴文嵩去谈的不是什么有损宣王朝堂利益的事,而是合情合理的,既然两个孩子都已经私定终身,双方父母讨论个婚事再正常不过。
宣王最多以“父亲”的身份为自己义女的放肆而愤怒,其他的龌龊心思,他一句也没法当着戴文嵩的面说出口。这个哑巴亏,不由他不吃。
但顾衍誉如此咄咄逼人,甚至带兵围王府,也是怕事有万一。
若他被逼急了,一时脑热,做出什么……
是她把戴文嵩推到此处,总要保证人能毫发无伤地回去。
幸而,没有等最后的香燃尽。顾衍誉便听到了,里面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看到戴文嵩好好的走了出来,顾衍誉不动声色舒出一口气。
随后宣王也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正在流血,眼睛因愤怒而发红。
后来戴文嵩告诉她,她所听到的声响是因为宣王捏碎了一个杯子。
顾衍誉神情淡淡对他行了一个女子的礼:“见过义父。”
“誉儿,本王的誉儿,你好得很,好得很呐!”
他所有的体面看起来都在崩溃边缘,顾衍誉穿上了那条裙子,戴上了他送的首饰,如此符合他想象,甚至比他想象中更为惊艳,而她带来的“惊喜”却是兵临城下,叫他死心。
再这样看下去,他费尽心机在老臣面前维持的“慈父”形象就要崩塌了,他只能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而当视线扫到戴珺时,一种不可抑制的恐慌与恨生长了出来。
他原本只以为又是顾衍誉的计策,戴家有别的什么原因被顾衍誉利用来做这件事,就如同从前的建安侯。
而她身边那个挺拔的青年,是大庆最负盛名的才子,少年得志,风姿卓然,站在那里与她好似一对真有情的璧人,衬出他失算的绝望和狼狈。
他从前忌恨兄长的权势,眼下大权唾手可得,却又开始忌恨别人的年轻和意气。
顾衍誉:“夜深风大,既然两位父亲有了定论,都早些回去歇着吧,义父不必相送。”
这是最后的交锋,周遭安静极了。
阳朔扶着戴文嵩上马车。
府外的顾家护卫也保持了最大程度的警惕。
弦被绷到最紧。
“慢着——”
随着宣王这一句话,顾衍誉和她身后的人一瞬间警惕起来,刀齐齐出鞘半寸。
顾衍誉盯住宣王,右手微抬,沈迁见到她暗示,按住所有人先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