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263)+番外
“谢大人!不至走到这一步,我们同朝为臣,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怎么,怎么就大动干戈了呢?”
戴珺一扭头,对说话的人笑了一下,那个笑容里却藏着锋芒:“叶大人好像没听明白,没有什么误会,谢将军问你是要背主叛国以求活命,还是要固执地死于忠义。”
叶大人没料到自己会得到戴珺这么一句,这个年轻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一瞬让他以为他是不是得罪过戴珺。
“贤侄你乱说什么?今日根本也没有到这个地步,你……”
戴珺觉得好笑,话说得不能再清楚了,没有到哪一步呢?
叶大人想继续粉饰太平的话却被谢长忠打断:“叶敬,不必废话,你来说,今日该何人登基?”
“哎哟,哎哟这……”他一时不知更该恨死戴珺还是谢长忠了,“当然是,谁,谁有诏书,谁登基,这是先皇遗命啊。”
“难为叶大人了,”戴珺道,“今日我看您也是全程都在,怎么中途还灵魂出了个窍,缺了几折戏没听。谢将军是要自己改朝换代呢,陆大人,您说我理解得对么?”
他故技重施,逼得这些人无处遁形,于谢长忠而言也不是坏事,他要坚定的支持者,而不是模棱两可的投机者。
利益的勾连前所未有清晰起来,它们不能再安全地隐于水下。
这激怒了原本还在摇摆的人,再怎么,也都是读着圣贤书,被灌输着“忠君”长到这把年纪的,有人打出了谋反的旗帜,怎么能还有呼应的人呢?他们怒斥谢长忠的不忠,为屈于利的叛臣感到激愤。
谢长忠没有打断朝臣们的劝谏或是指责,但他神情已然变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会使他的怒火更炽。
终于在一句“谢长忠!你真的要当一个不仁不义的叛臣,随史书遗臭万年么?”之后,他动手了。
利刃刺破血肉,谢长忠的刀,就近捅入一个人的肚子里。
速度快得谁也没反应过来。
血溅出来的瞬间,金殿陷入死寂。
他就这样断了自己的后路,不必争论,谁都再不能回头。
戴珺眼皮猛地一跳,死的那个……一个典型的……“白头小吏”。
一生辛苦,也许早年的辛苦伴随幸运,为他在天子脚下谋到个好位置。
而后他的一生便看得到头——
头顶有隐形的大山,压着上司和来继承官位的上司亲儿子,再没有升迁机会,敬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二世祖为长官,灯下批文批到眼睛早早地坏掉。说是朝廷命官,更像贵族的家奴。埋头做事,不开罪谁,不敢为谁说话,一生劳作不休——
直至今日,积攒的勇气终于够他高声一呼,然后便仓促死于刀下。
谢长忠收刀时顺带抖落锋刃上的血:“有眼睛的,也该看明白了。”
戴珺和建安侯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余地了……
城外没有信号过来,但没办法再拖下去,就只能——
“谢长忠,你真当朕死了么?”
屏风后传来的声音引得众人惊呼。
金殿之上,最具威严的总是这个声音。
戴珺轻轻一闭眼,小小地舒出一口气。这没有那么令他意外,以这位皇帝的多疑,若跟随自己多年的太监都能被收买,那岂不是笑话。对谢长忠看走眼一次,已是他莫大的屈辱。
建安侯看人的眼睛从来没有那么亮过,以至于戴珺觉出灼热晃眼,甚至想抬手一遮。此番若能活下来,他事后大概有很多“我不是”“我没有”“真不是我安排的”要跟建安侯解释。
帝王的身份伴随了聂弘盛几十年,他站在那里,没有人比他更像一个皇帝。如此绝境没能让他乱了阵脚,从容得不像是被人占领了自己的家。
他不怒自威:“聂泓景已经畏罪自尽了,谢长忠,你接下来要自己登基么?”
方才恐惧到极致的大臣们,突然有了新的希望。
而被逼着表明了效忠谢长忠的叶大人之流,看向戴珺的目光变得怨毒。
戴珺缓缓转过头去,对他款款露出笑意,腼腆而无害。
人能永远当沉默的旁观者和聪明的投机者么?目睹他人投毒,观赏行刑的人就没有罪么?
可他们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了。朝服在身,大权在握,还想假装懵懂,随波逐流,怎么可能呢?所以前面两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能。有罪。
聂弘盛先前听了“小喜子”的回话,他明白了自己此刻该做什么。
援军未至,他们的办法用尽了,想再拖延一段时间,他得自己上。
“都吵完了么?那轮到朕来给你们说一个故事,关于一手照顾大的弟弟如何毒杀他兄长、预谋篡权的故事。”
荣顺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银薰球,递上,皇帝一哂:“就从老七的这份礼物开始说起吧。”
王孚已经看明白他们在唱什么戏,他在旁边徒劳地蹬腿,可惜盟友没那么在意他,更没能理解他的焦灼,秦旭白在他动静闹大之前,悄无声息卸了他腿上的关节。王孚只能柔软地倒在他怀里。
谢长忠沉浸在自己的震惊里,聂弘盛的突然出现让他方寸大乱,他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不是还像自己想得那样完美,他想要的一切是否还唾手可得。他就那么在崩溃之中听聂弘盛讲完了这个故事。
谢长忠对上他有本能的下位者心态,被聂弘盛的质问逼到眼睛赤红:“问我为何背叛你?我是怕,怕太听你的话,最后会被你除掉,就像寅河谷那些死掉的人。”
聂弘盛闭了口,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