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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314)+番外

作者: 驰驰响当当 阅读记录

这挑战了所有人,她自打立下这一条,耳朵总在发烫,想来背后没少被人骂。

上门来想跟顾衍誉理论的族老不在少数,不乏有真学识和受人尊敬的,因此很叫顾衍誉郁闷。人前表现得强势不容置喙,人后气得她鼻子歪。

但她根本也没有展现出愿意与人讨论的姿态,强硬地把这件事敲定下来。

这并非顾衍誉一拍脑袋的不审慎之念,而是由整个大庆公认最有学识的人——戴文嵩牵头,与众多清流官员、学士一起反复讨论过的,皇帝也点了头。

聂弘盛想削弱世族也会走这条路。

从前在一户之内,儿女之间的资源不平均,儿子之间的资源也不平均,倾尽所有只捧出一个继承人,竞争失败的什么也没有。

而皇帝更愿意看到士绅豪族被化整为零。

他不想看到太尉的儿子将来继承太尉的权柄,将军的儿子在其父的托举下自动成为新的将军。没有迭代和更新,不止官场权力固结,其他所有领域都是如此。长此以往,难免民怨沸腾,动摇国本。

最简单也最温和的办法,是从源头开始,好比王孚这样,有十几个儿子的,再加上不知其数的女儿,一经分割,势力便会被大大削弱。想要家族荣耀永续或许不能,但对更多人而言,他们有了更多的机会。

它是一个符合更多人利益的办法。

但也不难猜到,若直接大规模宣布推行,会引起怎样的风波。皇帝,当然不干这个事。

乐临顾氏先行,也算顾衍誉给皇帝的投名状之一,她只能自己先背了这个“黑锅”。若有朝一日这族规能变成律法,由乐临至整个大庆,也不难想象,要骂的都得先骂顾衍誉。

就跟现在,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个父母很难就事论事地直指新的族规不好,从前是约定俗成,儿女们有些话不提,但眼下族规在上,要父母硬说一句冒着违反族规的风险,也只分给你们哥哥一人,你们什么也没有。岂不是把不近人情贴在了脸上?

因此他们只骂顾衍誉,先把这个人骂熟了,由她想出来的办法当然就算是昏招。

更有女孩儿早早在家里“表忠”,甚至写了契书下来,言明自己不会分走兄弟的财产,其父在酒桌上提起,大赞女儿的孝道,话传到顾衍誉耳朵里自不必说,其父胆敢公开宣称自己家里不守族规,被狠罚了一次。

不过那是少数,对更多人而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以得到什么,那是一种小心的、声音微弱的期待,也许直到它成真,当事人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有。

对乐临宗族的大换血也带来新气象,比如顾衍誉的功绩终于也不被捂得密不透风,这里也开始唱她皇城救驾的戏。

有一个下午,顾衍誉见到一个小姑娘拿着木头做的剑,骑在凉亭的栏杆上假装在骑马打仗,哼着戏里的唱词。她见了顾衍誉很高兴,还给她分了半拉松子糖,小姑娘很豪气地说:“我以后,也要像家主这样。”

顾衍誉蹲下身,跟她碰了个拳头:“我以后,也要有个女儿,像你这样。”

后世看来,这位顾衍誉顾大人一生做了很多事,而从乐临开始的这些改变,是影响最为深远的。

不过当时的顾衍誉没空想太多,她只是忙于做事。

毕竟乐临与陵阳山高水远,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让族规成文,再落实下来,并安插上可靠的人。否则待她一走,事情也许又会变回原样。

她对宗族内的换血来得不仅快,力度也近乎粗暴,倘若人有问题,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接手,宁可生意关停了,白给伙计发钱,也不要徐徐图之。

连令狐玉来找她的时候也说:“有些事确实要慢慢来的,你怎么瞧着有些着急了?”

顾衍誉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打小这个脾气,你还不知道么。”

“有他在,你怎么也不装了?”

顾衍誉歪头:“我在他面前很装么?”

令狐玉想说什么,顿了一会儿,却先笑了:“也许,在他面前,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我是来道别的。”他说。

第175章 小时候——我们是互为“狱卒”和“囚犯”的关系

顾衍誉曾大方地承诺过令狐玉自由人身份,不过当他开口说要离开的这天,她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茫然。

“打算去哪里?”

令狐玉眨眨眼:“方便你找我啊?”

“切——”顾衍誉乐了,“那你别告诉我,告诉我我也听不见。”

令狐玉嘴角挂着矜持的弧度,当真就没说:“自由人的身份,我很喜欢。”

她问令狐玉什么时候走。

他说:“得到你同意之后。”

顾衍誉回去让人抱来一个小箱子。

她在其中放了迄今给出去过最多的一笔银票和一枚代表顾家家主的印信,有这方印在手,理论上他可以支配顾家任何一个人。

然后她对着那小箱子出了一会儿神,好像不知该放进什么了。

“你不希望他离开?”戴珺走了进来,轻悄地开言。

顾衍誉回过神:“不,我应该为他开心的。他守在顾家,也是被迫。”

她起身,按着戴珺在椅子上坐下。戴珺拉住她的手一勾,把顾衍誉带到自己腿上坐坐好,然后圈住了她的腰。

顾衍誉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一般:“小时候——我们是互为‘狱卒’和‘囚犯’的关系。都困在这里,谁也出不去。我知道他其实有过很多次想要离开。最开始留在乐临陪我呢,是因为给我爹卖命可能真的会死。后来……我怕他走,又怕他留下表现得太好以至于抢走我的机会;我希望他对我忠心,又担心自己无法驾驭他。我们认识得很早,相守多年,若换在旁的人之间,或可算青梅竹马,可惜我们心思一样重,谁也不会完全信任谁,永远都在相互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