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没有悬崖(73)
“嘘!”于磐警惕地拽着他蹲下,摁灭手电筒,他扒开荒草的尖儿,往那边看:
那是一男一女,男的拿着把刀,在掏女人的兜。
抢劫。
李朝闻的心砰砰地跳,微微转头,对上的是男友同样惊惶的目光。
他视线下移,只看见一堆白纱布:于磐的惯用手打着石膏,他们手无寸铁,而且那人还拿着把刀。
难道坐视不管吗?李朝闻感觉到腿发软、发沉,但也有股像火箭一样的力量,在悄无声息地推动着他,让他的血沸腾起来。
他双手颤巍着,点了短信的当前位置,发送给慕尼黑报警号码:Rob come {抢劫速来}。
月黑风高,汽车的呼啸声无情地割破寂静,留下的是更加恐怖的噪音。
劫匪以为周围没人,说话没收声,李朝闻听不真切,只能感觉到,他在重复“Bargeld{现金}”这个词。
“Wo ist dien bargeld{你现金在哪?}”他德语说得不利索,声音也在颤抖。
好像只是一个小毛贼。
这种人都不禁吓。
李朝闻忽然想到这个包里,装的冰岛羊叫罐——那东西声音极大,而且特别唬人。
他横下心,开始翻包。
那人说的什么?你又在找什么啊?于磐不解,他急得像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只恨自己吊在脖子上的右手,不能立马敲开石膏恢复原状。
这时候劫匪扒掉了女孩的貂皮,女孩惊声尖叫,摔倒在泥泞的草丛里,歹徒开始对他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看到这种场景,于磐的心就要炸了,他想把那人千刀万剐。
歹徒体格并不强壮,加上做贼会心虚,他应该可以单手钳制对方的持刀手……于磐要立马采取行动,却被小李死死按了下去。
李朝闻从包里拿出红绿两个羊叫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弯着腰,擦着草丛的边,跑。
“咩、咩、咩” 他疯狂地来回颠倒着罐子。
密集的、诡异的羊叫声,让歹徒暂停了动作,慌张地往他们这边看。
大风刮过,簌簌地像要吹折荒草,千钧一发,于磐等不及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洪亮地喊了一声:“Who’s there!?”
靠北啊,实在不行就用手上的石膏,把他脑壳敲碎!于磐踏烂草地,大步流星地朝溪边走去。
李朝闻看于磐受着伤还莽上去了,压根来不及想别的,就挺直身子跟着他一起冲。
两个壮汉?领着一群羊?!歹徒吓破了胆,嘴里骂了句什么,然后拎着貂皮大衣,淌过小溪,逃之夭夭。
“滴——”高架桥上的汽车在鸣笛,路灯照不到桥下的角落,恍然间像两个世界。
于磐站到溪边,侦查了一圈,确认歹徒已经跑得人影都没了。
女孩茫然地坐在原地,泪痕满面,头发凌乱不堪。
小李把她扶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也在打颤:“Are you ok Let’s go let’s go. {你没受伤吧?我们快点走!}”
三个人逃命似的,飞跑出这片昏暗的野地。
跑到熟悉的主街Ludwig街,看见亮着灯的慕尼黑图书馆,小李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他双手撑着腿,感觉再也走不动了。
他开始后怕起来:如果歹徒有同伙怎么办?他万一发疯捅死|人怎么办?
四目相对,于磐的眼睛热烈赤诚,李朝闻忽然想起火山爆发那天,他说的那句“总有我能做的”。
“Dankeschon! Jesus segne euch. {谢谢你们,耶稣保佑你们。}”女孩在额前与胸口不停地画着十字,她的耳环和项链都是十字架。
“Hast du etwas verloren, auBer Kleidung{除了衣服有丢东西吗?}”小李问。
女孩摇头,但她说貂皮很贵,还是想去警察局报个案,请他俩一起去做个证。
她应该是要去参加晚宴,穿了一身漂亮的银色礼服裙,没了貂皮外套,冻得哆哆嗦嗦。自家伤员不方便脱,小李就很绅士地把红羽绒服脱下来,借给人穿一会。
于磐抿嘴微笑着,他想拉开拉链,把爱人也拢进自己的衣服里取暖。
这时候他才发现,他左手一直捏着李朝闻的摄像机。
而且没关机。
“好像录下来了?”于磐把摄像机交给小李,他左手肌肉都酸得快麻了。
“哈哈哈,天呐!”
九分钟的视频,虽然一直在晃,但录下了劫匪的穿着和轮廓,可惜离得太远,没能捕捉到清晰的正脸。
这已经足够当证据了,负责接待的警察,为他们竖起大拇指。
其实大家都清楚,除非劫匪再作案,不然貂皮找回来的概率几乎没有,警察局门口,女孩说,原本慕尼黑治安很好,奈何最近涌入德国的难民,实在太多了。
德国打开国门接收难民,甚至给每月补贴,却有更多的法外之徒趁虚而入。
危险是自由的代价,而且明码标价。
女孩双手合十,重复了几遍“耶稣保佑你们”,就要说再见。
小李用德语跟她说了句什么,她才想起把红羽绒服还他,耐人寻味地笑着跟他们挥手。
等她走远,于磐凑到李朝闻耳畔:“你跟人家说什么了喔?”
“我说,对不起,不能把我的衣服借你穿回家,因为这是我男朋友给我挑的。”李朝闻呲牙笑着,好像已经忘掉了方才惊险的时刻。
于磐心软成一滩水,他用左手揽住小李的腰,头搭在他肩膀,被风吹冷的脸颊靠上他温暖的颈侧。
其实于磐现在还心有余悸,他比自己想象的要紧张得多,在他身上,“怕死”这件事曾经违背本能地消失过,可如今却被怀里的人添血加肉,召唤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