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119)
总之交代过了,名义上的娘子也是娘子,该照看的都要照看到,所以听见武崇训的怪癖并不避忌,反而要问个究竟,不然怎么教导他房里的妾侍?
回头看豆蔻也是一脸‘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细论’的别扭,便嫌他们啰嗦,推开她把袖子一撸,拍门大喊。
“表哥!是我!”
朝辞急得杀鸡抹脖子,“郡主!别进……”
瑟瑟哪里理他,见那门并没扣死,抬脚就踢开了。
“我就看看……豆蔻别进来,朝辞你来。”
朝辞拦不住,又怕两个雏儿撞正闹起来,你赖我耍流氓,我赖你不守闺训,打个漫天星斗,最后还是武崇训吃亏,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正堂果然没人,冰雕的山水化了半边儿,一滴滴往玉盘里溅,雅静的很。
隔间倒有大动静,哗啦啦确是在洗澡,也确是武崇训,烧糊了的焦香比往常浓郁,呼啦啦扑面而来,许是闻惯了,倒不像一开始那么讨厌。
瑟瑟方才气壮山河,临头心到底是虚了,脖子往后一缩。
清风雅静的傍晚,窗前顿着茶水、花器和一支才绞下来的红蓼。
瑟瑟借着看花坐下了,武崇训喜欢天生天养的野花,菖蒲、鸢尾、红蓼,都当宝贝,旁人成片载种,取个色罢了,他涉水采摘,一支半支,修剪成景观。
朝辞掖着手道,“郡主反正进来了,不如等等,奴婢伺候公子更衣。”
瑟瑟挥手打发他去。
里间武崇训一听她来,哗地往水里坐,整张面皮从耳朵到嘴角,紫胀的快撑破了,又羞又窘,比与阎朝隐同列更甚,满脑子嗡嗡咚咚想的是死了死了。
抬头仔细一看,进来的是朝辞,顿时嘘出一口热气。
第65章
朝辞看他坐在热水里稳重如松, 看似端着气派,其实浑身打哆嗦。
“偏心悦这样式的,杀千刀的要人命!赶紧出来, 谁知她坐得住一会儿。”
衣架上拽下大叠白布,卷巴卷巴塞给武崇训,戳他胸肌打趣儿, “公子,您这一向早上起来,没白练啊?”
武崇训紧张地盯着幔帐。
那帐子倒是厚实, 三道滚边夹里外两层蜀锦,从天顶垂下来,掀开还要些力气, 往常两个侍女才拉扯得动。
可瑟瑟这人谁算得准?
热血上头, 说撞就撞进来了。
他身下一股子发虚,发软,又发热,忽地想,真进来了……真进来了, 难道他见不得人?!
想来想去,还是不敢起身,“你去盯着, 千万别让她……啊!”
朝辞刮目相看。
“公子,您套上件衫子就两回手的事儿,有说话功夫,不穿好了吗?”
武崇训顾不得他臧否, 一咬牙一闭眼,比着白叠布拦在腰上, 长腿一甩,才要出来,轰地又收回去,甩朝辞一身水。
屏息听外头动静,是瑟瑟天热赶不及等冰盏,就手吃了他的残茶。
“豆蔻,请杨娘子来,说我在这儿跟表哥学下棋,请她来搭个伴儿。”
“拦着她,别让人来,说我马上出来!”
武崇训简直顾不得了,死命推朝辞出去应对。
飞快擦拭身上,长发垂拖半边肩背,湿淋淋来不及梳理,拿布裹了,先穿里衣,再套红袍,比着镜子照照,平日端稳矜持,一丝不苟,这一通着急忙慌,狼狈极了。
瑟瑟在外头一句句发作朝辞。
“表哥的屋子就是我的屋子,我请杨娘子来,用你拦着?”
好言好语嫌没威势,还恐吓他。
“我劝你当心些,往后在郡主府,我的长史打你板子,表哥可拦不住。”
再说下去不知道朝辞要怎么卖了他讨好新妇,武崇训随便擦两下,拿金簪挽住头发就走出来。
瑟瑟倒是舒坦畅快,帔子搭在椅背上,人像猫似的蜷腿卧着,手指朝辞。
“我还用不动你了?”
一见武崇训出来,忽觉羞得很,避身缓缓放下腿脚,坐直了。
“与杨家来往怎么了?不单我们要来往,往后生下孩儿也要来往。”
武崇训哪里论得这些,握拳咳嗽两声,刻意摆出沉稳姿态。
“郡主何事?才刚外头热,出了两身汗,席散了么?略坐坐回去罢。”
耳后水珠一串串往下滚,他不得已当众揩拭,脸上热烘烘的遮掩不住。
“你不肯在这儿招待琴娘,我只有回京了请她来枕园。”
武崇训道,“郡主要结交朋友,只管自便。”
瑟瑟眼底露出笑意,转而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方才那个阎朝隐,说甘愿为牺牲,我就不明白。前几日女史讲《周礼.春官》一章,说‘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以貍沈祭山林川泽’。如今不施人祭,猪牛羊要洗净剃毛,宰杀了放血才能使用……”
“郡主这就念到《周礼》了?”
武崇训有点吃惊,顾不得捋脸上的水。
瑟瑟识字有限,又好强,跳过蒙学的进度,整本四书五经往下念。
旁人强读经典,一句不通,还能捧着书反复诵读,俗话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她连字还没认全,听司马银朱字字讲解,全靠记性连贯,竟就能把佶屈聱牙的上古之文听懂背会,一字不差重复出来,真是有点子聪慧。
瑟瑟不曾与人同窗共读,也不知自家非比寻常,犹在困惑。
“阎朝隐皮肤那般白皙,剃尽毛发盘在盘子上,岂不是跟乳羊一般……”
嘶地吸了口气,“想起来就觉得好恶心。”
——她还肖想这种卑劣贱人?!
武崇训沉着脸没接话,起身拔起插销重重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