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132)
魏王府却是父子糊涂蛋,胡吃海塞,肆意花用而外,产业尽在武承嗣名下,一俟抄家,府邸没了,堆山填海的家底淘尽了,丢下小的手里没钱,只剩宋之问饶出来的那点‘祭田’。
父兄不靠谱,受罪的全是子侄,得亏魏王府没有女孩儿,不然婚事麻烦。
武崇训感慨万千,封户的租赋年底才来,那时武延寿空手搬进梁王府,还是眉娘心细,走来提了一句,武崇训才想起来,与梁王妃商量,他私人贴他一个月十贯,面上谁也别提,就当侍女的份例按时送过去。
“难为你,大伯走了三个月,竟没开口向我诉一回苦。”
武崇训在他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鼓励。
“你到底住哪?千牛卫值房狭小,我在羽林偶然睡过,从未见人长住的。”
武延秀轻蔑地哼了声,“是么?我瞧值房好的很!”
“反正人也死了,家都散了,还有什么过不去?”
武崇训苦口婆心,武承嗣的粗暴他亲眼目睹,自问解不开这父子心结。
“你跟大哥怄气,我不管,做买卖赚钱,好,比赌强,缺本钱问我要,缺地方来我家。就一样,别犯律令,叫言官说魏王的后嗣以次充好,占小便宜。”
武延秀听得直翻白眼,尤其落在最后一句,简直不能忍耐。
“我是我,他是他!”
他恨不得把武家族谱烧成灰了,恶狠狠地回嘴。
“我们家倒了,你照应我那窝囊废大哥、跟屁虫四哥,还不够吗?你既如此良善,我也不敢问你要本钱,做生意哪有不黑心的?拉上你,就别发财了。”
武崇训脸色一沉。
武延秀看他正气浩然的模样,天下的大道理都在他嘴里含着,世上只有他说人,断断没有人说他,又气又恨。
“二叔不待见我,我何必上门挨光?真请我去住,等郡主府盖起来!”
说完甩开他沉甸甸的胳膊,“你放心!回京头一日我就取。”
第72章
夹枪带棒一通排揎, 武延秀心里终于痛快了,脚底如飞,三两个挣蹦转过亲贵聚居的院落, 回了司政院。
裘虎正在毒日头底下训生兵,一见他回来,大手一挥说散了罢!
一百多张面孔刷拉拉全转过来。
千牛卫盛名在外, 说是御前带刀,实则真正持刀宿卫的不过二十四个人,剩下大半都是编在仪仗里, 今年更是才更换过的新兵,没见过大场面,一听要上峻极峰, 都慌了, 围上来七嘴八舌。
这个给武延秀捏肩,“郡公方才必是打听消息去了。”
那个欣然神往,“那地方,上去了能够着神仙吧?”
“不然呢?圣人千辛万苦上去,定是有大好处啊!”
“可是我听说, 上头风特别大,四年前封禅时,那风一来, 就吹走了圣人的冠冕上的珍珠,还不是咱们这些人爬下去捞。”
武延秀听了发笑,真真儿是东宫娘娘摊大饼,风马牛不相及。
旁人推他, “快说说!都指望你呢。”
武延秀不耐烦,推人让开地方, 伸直手臂比划个大圆圈。
“什么了不起的阿物,就是个大坛子,比房子还大,上圆下方,和庙里一样,烧香供奉,拜拜就罢了。”
咿咿呀呀一片嘶声。
有人道,“了不得,敢说这个话,明天山上神佛降雷劈你。”
武崇训嬉皮笑脸应他。
“哟——这么说你是有钱的?那刚好,你打个金人敬佛,保你娇妻美眷也有,良田千顷也有,只把那金脚底板敲下来给我罢。”
众人大笑,那人甩手赌气,“我有金人,我还干这个营生!”
“瞧见没?”
武延秀不让他走,拽住胳膊遥遥指向嵩山的主峰,峻极峰。
“四年前,那座山头上立了块封祀碑,碑文是我二叔写的,有两句甚妙,你要写得出,金人也不必,圣人自赏赐金银于你。”
人皆问,“如何妙法儿?求郡公透露透露。”
武延秀心情甚好,愿意陪人玩笑,板着脸当院兜了半圈,见人把酒壶藏在树下,掏出来便小啜一口,悠悠然吟诵。
“心悬万月,从雁塔而乘时;足驭千花,自龙宫而应运。”
有人听了神往,“足驭千花……嘶,真是风流啊!”
武延秀莞尔一笑,指他道,“不错!我瞧你有入控鹤的苗头。”
满院子人哈哈前仰后合,他热得久了,终于回到地盘,边逗乐子,边痛快扒拉掉皮质的护颈、护肩、护臂,露出贴身的白绢里衣。
这衣料太薄,汗水贴住皮肉,更显出他纸片般削薄的身姿,混在糙汉堆里,飞眉入鬓,嘴唇殷红,活脱脱是一枝花。
众人都被他揍过,不敢明着轻薄,却忍不住不看,裘虎一把捞他出来。
“散了散了,明天三更起来。”
推他到墙角说悄悄话,“偏你没在,刚才你那相好来了。”
武延秀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还瞒我?”
裘虎挤眉弄眼给了他一拳。
“你可真行,我就知道她不是凡人,漂亮成那样儿,是女官?还是杨家、裴家的女儿?你胆儿真肥,在这儿也敢勾搭?啧啧,果然是这个!”
钦佩地竖起大拇指,想姓武的,平时瞧不出,相亲事就不一样了。
压声道,“约你后半夜见面,怎么样,晚上炖只鸡,才我叫伙房预备了,就是没有山参、枸杞,怕劲儿不够。”
武延秀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热的脸上红痕都别有风味。
“不能够吧……?”
裘虎顿时起了疑心,咂摸着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