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177)
武崇训的产业全改了姓李,要她对账,她还懒得呢!
“不明白只管问我,他不开铺子,又不做商队上买卖,只有田地而已,历年积攒,差不多是这个数儿——”
梁王妃怕她面皮薄,婚前不好意思查验,后面起争执不好。
拉她过来,袖底悄悄比了个三。
“数儿对么?”
瑟瑟不知是三千还是三万,嘟嘟囔囔,“差不多吧!”
“我就知道他不会欺瞒你,三郎有一套草稞粗细的雕刀,刀头是金刚石的,常年挂在蹀躞带上,他给你刻印章,你也当替他预备些接风的玩意儿。”
瑟瑟茫然,“怎么我又欠他的了?才还了琴娘一份礼。”
众人大笑,这便散了不提。
重阳节,武崇训还没回来,瑟瑟在镜前梳妆。
天没亮李显夫妇就进了宫,要陪圣人并文武卿家出应天门,武三思、武延基等,并李重福兄弟,或有爵位,或有差事,亦随各衙署出城登高。
如今又不同,圣人跟前挂了号的闺秀,再进宫苑,首先要端稳,强调今朝太孙姊妹,往后监国长公主的身份。
对镜照照,织金官绿的对襟短袄,配结彩鹅黄锦绣裙,头上回纥椎髻抱住面庞,插戴一圈金攒花,真真儿流光艳质,能独立一面门户。
收拾停当便等着出门,司马银朱正和李仙蕙说话,转头道。
“见了太孙别乐忘了形,记得他是小半个君,血肉天伦比不过秩序礼法,尤其落在圣人眼里,别叫他为难。”
瑟瑟郑重应了声是,“我知道,我还要拦着阿娘些。”
“今年行的新法儿,要开武举,我阿娘和才人下午与春官商讨细项,连梁王都不得空儿过去。你们御前侍奉,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真真头发才挽起来,不等人念便道。
“知道了,说多错多,我就一个字也不说。”
瑟瑟帮她插戴周全,退后看看,才一起动身。
枕园外的台阶下,华辇已经等着了,快行半刻便是光政门。
驾车的小厮与监门卫答对几句,亮出东宫腰牌,那人套近乎,“往后您家贵主儿从东隔城过来,走永巷进后宫,不用从咱这儿过。“
瑟瑟听了遗憾。
“东宫翻修太慢,开一口井,夫子也要之乎者也半天,拖到年底,恐怕咱们得从梁王府出阁,婚后进宫,还是得让人一轮轮的查验。”
李仙蕙背靠车壁,半闭着眼养神,“我是不急的,你急你先嫁好了。”
瑟瑟咕哝。
“你的府邸起的晚,当然是我先。”
李真真说还是一道办好,看她们两个不解,扳着指头数。
“嗣魏王万事不管,宗正寺批的款子都在郡马手里,同日出降,灯油宴席只做一份,省下来的你们二一添作五,将好分了。”
李仙蕙听了,直笑她小算盘打得精。
“武崇训往常就嫌数目字俗,这回要做新郎,更不肯算账了。真要省俭,花头不必做满,灯油宴席,就用王府的,我们也不与你分,两份都是你私房。”
李真真盘算得有滋有味。
“不知你们如何,我听见郡马去了高阳县催税,真是羡慕,可恨我的长宁县太远,都挨着长江边了,这辈子不知道去不去得了一回。”
李仙蕙手里也有账要盘,尤其武延基那份,魏王在时便不曾料理,账目乱七八糟,库房也叫底下人亏空个干净,现而今收回来,很要花一番力气整顿。
“我那小叔得了差事,向来纨绔惯了,指望他单立门户,恐怕生事,若说我们一道搬走了,独留他在梁王府,也是尴尬,竟是我一道带走的好。”
李真真笑嘻嘻比起两根指头,正反翻了翻。
“好么,一个儿子不够你烦,再添上一个。”
瑟瑟笑倒,李仙蕙生来是个操心的人,武延基又懒散无比,万事往后一倒,只管靠她,可不就是养儿子。
李真真转头看她,“你也有个小叔子呢,你管不管?”
这说的是武崇烈。
瑟瑟摇头,“公婆尚在,我就不要越俎代庖了。”
说说笑笑,听外头车轮顿住,已是换了宫人哒哒叩门。
“今日圣人在陶光园,马车不过贞观殿,待会儿进了西上阁,请三位郡主下车换轿,傍着同心阁、丽日台那边过去。”
李仙蕙出声应了,掀开车帘招手,跟车的嬷嬷蹲下身殷切地询问。
“郡主吩咐何事?颜夫人命奴婢随行,宫里宫外,大小做得些主。”
李仙蕙道,“想下去走两步,颠在车子里头晕。”
嬷嬷忙答应,便叫停车。
不多时外头一叠声请郡主下车,撩开车帘,两个俊秀的黄门单膝跪着,两手交叠膝头,请她踩踏。
李真真何曾见过这个架势,当即就愣住了。
于是瑟瑟先来,仿着二姐动作下车,踩着人时心里砰砰的跳,可是脚下人稳当似石墩牛马,仿佛生来就该当这个差事一般,倒叫她难过。
一路看来,西上阁一线靠近中轴,尤其毗邻贞观殿,建筑风格与集仙殿很是不同,走大气稳重的路子,连殿门口青灰石的狮子都比那边昂扬威武些。
嬷嬷见李真真四处张望,热情向她介绍。
“隋室跨洛河兴建都城,两岸地势北高南低,宫城、皇城俱在西北角,洛水便难进宫,于是另引谷水做池,就是今日之九州池。”
瑟瑟赞叹,“天下九州尽在掌中,果然独圣人的花园子趁得上这名号!”
李真真转头去看,西隔城的墙根绿柳扶疏,掩着一注活水汩汩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