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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316)

作者: 青衣呀 阅读记录

瑟瑟心头大乱,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唯有攥住玉版猛地一扥,泪水稀里哗啦滚落,分明是不肯拿他去换别人的意思。

武崇训便住了嘴,反手握她片刻方道。

“衙门里事情没完,我保证,孩子落地一切都好了。”

明知都是托词,瑟瑟只得答应,眼睁睁看他去了。

瑟瑟闭上眼硬去入睡,她们几个愁肠百结,别说睡觉,连换衣裳的力气都不够,就聚在后廊上大眼瞪小眼地发呆怔,才说吃两口,天就亮了。

“外头定是出事了,我们郡主……”

丹桂担忧的是李仙蕙,可小丫头眼里只有瑟瑟,听了这话,齐刷刷拧着脖子朝向低矮的院墙。

这一看不得了,墙头上多出密匝匝的银枪带红缨,一根根戳在半空。

“那,那不是东宫卫么?”

丹桂顿时慌了神,手脚软绵绵地提不起来。

枪头整齐地一拢,红缨划过黯淡天幕,像舞动的绸带。

仿佛是武崇训吆喝了什么,将士们齐声答应,士气高昂,亟待立功。

“郡马才有本事呐!”

杏蕊坐的远些,语调幽幽地发冷,“这当口儿,倒是他得了益。”

丹桂不信武崇训在这节骨眼儿上倒戈,只管往好里猜测。

“许是圣人信不过相王,另点了咱们郡马驻守东宫?”

“你还跟他咱们、咱们的?”

杏蕊急躁起来,指着枪头道。

“真是自己人,披坚执锐的作甚么?明晃晃刀刃守着咱们!郡主还怀着他的孩子呐,他就不怕冲撞了?!”

银蕨拉她袖子,抬手往屋里指,“姐姐小声些。”

正是六神无主时候,啷当落锁的院门从外头推开。

清辉捧着漆盒送东西进来,满枕园没人伸手去接,他羞得捧到正房,片刻豆蔻端着走来,想说什么,被杏蕊拿鼻子嗤了声,便白着脸躲开了。

好端端一头家事,那时有商有量的布置,忽地白刃相向……

丹桂觉得万事俱灭,计较这些有什么意思。

“他有本事封了枕园,还能封住整个东宫吗?!”

杏蕊唾了口,缓声交代。

“我瞧瞧里头,你们把脸洗干净了再进来伺候。”

转过地屏时到底心虚,摸摸脸上,还想取镜照照,眼神一瞥,慌得快步走到瑟瑟榻前。

“郡主别抠巴了,这玉锦都要抠烂了。”

杏蕊从锦被里拽出她的手指,瑟瑟烦闷无比,兀自抓得用力。

“昨晚表哥说小戏,你在边上挤眉弄眼干什么?”

杏蕊笑得比哭还难看。

自家前途未卜了,还惦记那头,看她反正没有睡意,扯些三千里外的因果咀嚼着,总比出去见银枪头强些。

理了理被子,慢慢讲给她听。

“有年魏王过寿,两京亲贵尽数到场,奴婢也随郡主去吃酒,还有几个番邦使节,圣人虽未亲临,让大和尚薛怀义代她去,脸面赏得足足的,魏王得意,歌舞小戏排了三个戏台,连轴转……”

瑟瑟听了她这番铺排,心里便涌起个不好的预感。

“魏王么,反正下里巴人,请的全是出了名儿扮相娇媚的班子,跳火圈、吞大刀也有,我们本来在侧面戏台看杂耍,忽听正台上,一声拔高的脆嗓儿,又亮又甜,竟是新人!大家一窝蜂往那边涌,都穿的朱紫正色,分不清谁是谁,唯魏王得了件素锦百寿袍,一身白跨到台上,提起把木头剑就打那小戏子,底下吱吱哇哇,又是叫好又是劝架……后来京里传了好一阵,说他扮相绝了。”

杏蕊惴惴品度她神色,主动提起上次那话。

“真不是奴婢羞辱他,您进京晚,没听过他的名声,闹了那回,他扮不扮,勾不勾脸,反正人瞧见他,都想起那模样,偏就那么巧,戏里是夫君摁住娘子打得裙衫尽褪,眼角赤红,戏外……”

难怪他整日戴着锁子甲,脸烫破了也不肯摘。

瑟瑟捅穿了锦被,指甲都劈裂了,啧了声,开床头百宝柜拿针线出来。

做针黹的人爱惜东西,见不得织女心血糟践,杏蕊替她穿针,也不必架绣棚子,两根指头比着抻开,引线来回穿插,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那毛茸茸的洞补成片细长的小叶子。

拿了金剪刀修整茸线,泪水滴在手上才发觉。

替武延秀羞耻,又觉得替他羞耻是另一重的侮辱,但视若不见更加虚伪,左右为难,一时竟不知下回见面,要如何相对。

剪了半天,肚子硌在中间碍事。

瑟瑟抚着肚皮喃喃。

“还不出来!累得我成个团脚的螃蟹。”

杏蕊不敢直说,又想她心里有个防备,指她瞧廊下武崇训又进来了。

瑟瑟搁下绣绷子探身回头。

武崇训挺拔的身躯隐没在红叶李树下,淤塞的暗红映衬堂皇深紫,似颜料调错了样,一地脆弱的小白花尽被踩踏,他簇新的鸟皮靴头沾上一星半点,垂头一扫,就毫不留情地抹了去。

豆蔻显是着了训斥,矮着身子,紧着眉头诺诺道是。

刀剑悬于头颈,武崇训不可能还顾念她吃饭睡觉,郑重交代,必是要事。

“……表哥变了好些。”

瑟瑟凝神半晌,慢慢把目光调过来。

他在她面前一向是听之任之,无有不可,待仆婢也温厚。

从前金缕巴结张峨眉那样放肆,他也不曾冷脸。

但自打去了职方司,许是掌地图、镇戎、烽候的缘故,镇日与州府小吏文件往来,纸上官司,说话语气便添了层颐指气使,常常不耐烦。

“我腰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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