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郁金堂(320)

作者: 青衣呀 阅读记录

杏蕊也发愁这个,恨得跺脚。

武崇训再没露面儿,连朝辞、清辉两个也绝了迹,留下豆蔻人事不知,逼急了就会哭,杏蕊再怎么强撑架势鼓劲儿,这月子还是比她想象的难过万分。

瑟瑟体壮,产前产后照料精心,原是极顺利的。

可冥冥之中,她仿佛知道外头山河易色,醒来便要承受一连串噩耗,总是略进饭菜便再度昏睡。

杏蕊两个先还不敢守在榻前,怕她睁眼询问详情,过后发觉瑟瑟倒比她们更回避,索性吃饭都在屋里,这么熬到第五日。

这天倒春寒,早起便见荷花缸子浮起一层薄冰。

丹桂倚着葡萄架子看冰,蒙头蒙脑想,难怪瓷器有种花样叫冰裂纹,一整块冰裂开,走向神仙也预料不到,只能等它细蛇游走,绽开深邃的花纹。

到晚间,乌鸦站在树梢嘎嘎鸣叫,更是瘆人。

杏蕊嫌汤药凉了,忙忙从内室出来,正提着凤尾道。

“你支个屏风,药炉子挪到这边儿炖,宁愿烫些,不能吃冷的。”

眼角忽地扫到一片沉沉的黑皮裙腰,脚底发软,差点打个趔趄。

凤尾忙去扶她。

杏蕊自觉丢了东宫的气魄,挣开来高声道。

“郡马且慢!待奴婢通传。”

声调颤颤,到底露了怯。

凤尾也紧张,把住杏蕊的胳膊把胸膛一挺,表示同仇敌忾。

武崇训哪能和个婢子计较?

且他连日辛劳,嗓子都哑了,也懒怠说话。

朝辞傍在他身侧,殷勤地打个羊角灯,光圈拢在地上,一圈圈水渍,原来封了几天枕园,杂役进不来洒扫,廊下水磨石的通路被几个丫头踩的全是脚印。

杏蕊气得直咬牙。

虽然骂了朝辞好几日,仿佛不共戴天,真顶上了,又想拿他撒火儿,把眼一撇,才要阴阳两句,忽然发现这长随眼生,既不是朝辞,也不是清辉。

再看他手里提灯,便大大皱眉。

瑟瑟啰嗦,什么都要新鲜花样儿,武崇训又专能在这些东西上用心,所以郡主府内外都用料丝灯,拿玛瑙、紫石英煮浆抽丝,灯片轻薄如瓷胎,绘有四时景色,又花俏又精巧。

这盏却是寻常大灯,木框纸面,款式甚为简洁,雕花丝绦一概没有,灯纸上也不绘画,空荡荡一张素面云气水纹,右下底款太小,看不清是个什么字。

她呃了声,惹得那人微微侧头来看,年轻英挺的面孔,却是满眼狠戾。

“我就这一刻有空,立时要走。”

武崇训沉沉道,疏离古怪的态度,前所未见。

杏蕊有心替瑟瑟逞强,昂着头道。

“那将好!郡主连这一刻也没得空……”

话没说完,那长随散漫,直抬起胳膊把灯笼挑到她面前,明晃晃亮光刺得她眼花缭乱,倒退着躲避,狼狈极了。

杏蕊受瑟瑟重用,再没吃过这般挑衅,抓住灯柄便要教训他。

当啷一声刺耳的刮擦,杏蕊还没反应过来,武崇训转身退步,扣住他的左手腕往里狠狠一推,便把横刀收返入鞘。

那长随恼了,瞪眼叫唤起来。

“武都尉,你别忘了咱们来干什么!”

武崇训折过脸来,冷冷乜了他一眼。

“我奉卫率令来,差事能不能办成,尚且不知,可是我知道一点,奉御倘若平白冲撞了郡主府的宫人,只有我来兜着。”

他个子比他高,年纪比他大,办差日久,对他天然地有种蔑视和不屑。

年轻人性情十分桀骜,却与武延秀那种犯冲的反骨不同,极擅察言观色,目光在武崇训面上一轮,便自笑了笑。

“都尉说的是!”

“你提着!”

他把灯笼塞到杏蕊手上,重清清嗓子。

面前不过一张芦花絮的厚帘子,软弱无力,好比这座郡主府,守备空虚,着实用不着他来炫耀武力。

他有些失望,只好大喇喇叉起腰,回身守住门口。

瞧杏蕊犹不服气,拍了拍腰上横刀,扑扑的闷声,再拍肩上弓弦,然后是小腿上绑的匕首,虽未披甲,这一身装备,也是齐全的很了。

几个丫头愣着眼瞪他,想这人真是粗鲁。

“郡马骤然发难,是该给咱们一个交代。”

门帘忽地掀开,武崇训抬头看她。

短短几日,丹桂已瘦了一大圈,她本来高大丰腴,现下干瘪仿佛老妪。

“郡主不知道太孙已经薨了。”

丹桂克制住哭腔,并不愿意把重任托付给他,却又不得不。

“请郡马……”

“我……”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武崇训摆摆手,就着丹桂打起的门帘,慢慢迈了进去。

打眼便觉得那场面像幅画儿。

瑟瑟抱住膝盖,梗着脖子望住金钩似的月亮,侧影伶仃。

幽蓝的短袄儿映着金箔的屏风,他画画都不肯做这样激烈的配色,可是瑟瑟压得住,越艳越显气质刮辣冲鼻,闻过便忘不掉。

“……你,还好。”

武崇训怅惘迷惑地看着瑟瑟。

她不是深沉的人。

很少需要独处,赏一幅画,半刻钟足够,读一本书,品不出言外之意,她像一簇小小火焰,偶然烧灼刺痛,更多地却是温暖,是热闹。

武崇训从没这么想过,他爱她,是因为她赤诚。

她未曾沉溺于他编织的爱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这有什么不好呢?

“恭喜表哥高升。”

武崇训默半晌,轻轻嗯了声。

“东宫都尉……你投在我四叔麾下?”

她语调里带了些轻俏的讥刺,一语双关,他听得懂,却难作答。

上一篇: 被迫女扮男装后 下一篇: 揽娇莺/错莺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