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娇莺/错莺入怀(181)+番外
她心下一空,恍然惊醒,迷茫地掀起眼帘,缓缓环视周身。
夜幕沉沉落下,寝阁中空无一人,只有一扇小窗虚掩。
透过缝隙往外看去,院内万籁俱寂,皎洁圆月挂在天边,清辉洒落满地。
林知雀抱着膝盖,蜷缩在小床上,忽而想起今日是每月十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她落寂地敛起眉眼,孤零零望着一轮圆月,眼前浮现当年的欢声笑语,一声轻叹消散在长夜之中。
夜色渐深,屋外再无来往脚步声,想来是众人都已经酣睡。
林知雀平复心绪,甩甩头将伤心事都抛开,对着黑夜扯起嘴角,再次打起精神。
她起身活动着发麻的胳膊腿,蹑手蹑脚弯下腰,从床底翻出爹娘的牌位,还有简陋的香案与小炉,悄然出了门。
按照大梁习俗,每月十五要给已故亲人上香,告慰黄泉之下的亡灵。
世族之家兴建宗祠,寻常百姓家也会供奉牌位,平日里香火不断,到了日子阖家行礼叩拜,以示缅怀与敬重。
但是,林家一朝颠覆,气派的祖庙与祠堂早已荒废,任人践踏和拆毁。
爹爹生前是戴罪之身,连立牌立碑都不行,这一小块粗糙的牌位,还是她买了木板,偷偷描出来的。
私自祭奠罪臣是大罪,她不敢将牌位摆上来,只能用布包着压在床底。
每月十五夜深人静之时,才能找机会溜出去,点上攒了许久的香火,兀自与爹娘说说话。
月色清明如水,透过斑驳树影,照亮了幽深隐蔽的小径。
林知雀凭着记忆,熟门熟路地穿过小花园和石子路,行至一座僻静荒凉的假山,笃定地停下脚步。
倚月阁人多眼杂,屋子狭小封闭,跳动火光极易被人察觉,香火气经久不散,终究有太多祸患。
数月之前,她找到了这处假山,日夜探查好几日,发觉甚少有人来往,此后都会在此祭奠。
林知雀谨慎地走了一圈,确定附近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摆上香案与小炉。
袅袅青烟在夜空飘散,她神色肃穆地双手合十,一伏,二拜,三叩首,举着香喃喃道:
“爹、娘,女儿无能,至今未能还林家清白,让你们连魂之归处都没有。”
她惭愧地俯下身子,膝盖跪在冷硬地砖上,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故作乐观地牵起嘴角,不想让双亲担心,坚强道:
“但你们放心,女儿不会放弃,人生一世,总要带着希望活下去。
女儿过得很好,虽未找到归处,却不再颠沛流离,还望地下有知,不必牵挂。”
牌位立在假山之上,暗沉的轮廓模糊粗陋,几乎融入漆黑夜色,自上而下看着她的身躯,在深夜中瞧着冰冷渗人。
可林知雀并不害怕,仰视着幽微烛火,反而觉得亲切安定。
仿佛亲人慈爱地俯视发顶,眸光从容悲悯,柔和地抚过脸庞,看破她所有的为难与艰辛,无声地安慰着脆弱的心。
她眼圈发红,隐忍许久的心绪涌上心头,伪装刹那间七零八碎,露出最原本的怯懦与迷茫,只想如从前那样,埋在爹娘怀中哭一场。
大抵是家中变故,她一直努力笑着应对,连自己都快忘了,其实她只是个二八之年的姑娘,根本无力面对这些险阻,过得也不如说的开心。
思及此,林知雀心头一软,像是所有的委屈难过都聚在一起,波涛般冲击着一触即溃的防线。
她再也忍受不住,趴在牌位前低低抽泣,喉间堵了棉花般哽咽不已,眼眶与鼻尖通红一片。
哭声微弱而克制,但在寂静黑夜中飘散开来,仍是传到了另一人的耳朵里。
院墙外侧,裴言渊掐灭了香火,怀中捧着阿娘的牌位,侧耳倾听着熟悉的声音。
每月十五,侯府后嗣都要去祠堂上香,唯独他是个例外。
众人皆以为,废院庶子没有供奉先祖的资格,而他与阿娘相依为命,对那些冷漠的牌位,实在提不起敬意。
然而,阿娘含冤而死,至今仍是罪奴,哪怕诞下子嗣,也不能名列宗庙,不能立牌立碑。
十余年来,他一直私下祭奠,这世上除他之外,不会有人再记得阿娘的存在了。
不过,他近些年都在此处,还是第一回 撞见别人。
裴言渊眸光淡漠疏离,只听了一会儿便猜到是谁,眼底泛上几分柔和,紧拧着的眉心渐渐舒展。
他将牌位与香炉交给嘉树,嘱咐他先行回去,脚步轻缓地走向了假山。
兴许是林知雀沉浸心绪之中,娇小身影蜷缩着伏在地上,肩膀随着抽泣起起伏伏,并未注意到他的来临。
裴言渊静静伫立在她的身后,隔了几步远的距离,始终一言不发,就这样与皎月清风一起陪着她。
过了一刻,林知雀宣泄完情绪,疲惫的身躯也再无力气哭泣,终于抬手抹一把泪痕,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裴言渊迅疾走上前去,擦干净指腹的香灰,下意识伸手想扶住她。
但是,脑海中忽而闪过她躲闪的模样,还有逃避和羞恼的目光。
他顾虑地顿了一下,到底是屈起手指,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轻轻咳了一声。
林知雀吓了一跳,咬着唇瓣才没有惊呼出声,蓦然回首凝视着他,莹润杏眸慌张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