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关系(129)
“我不是疯子吗。”
“……迎月。”
“不愿意的话就出去吧。”她无趣地扭头继续看窗外,“也没什么差别。”
“真的没有余地了吗。连谈谈也不行,就一定要走极端?连孩子都不要了吗。”
“你现在说的话,我实在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他干涩道,“求求你,就当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把这件事好好解决。”
他说在她的痛点上,以为她会回心转意。
这是实在荒诞的一年。
在那个桂香弥漫的九月末,一切都变了。她的生活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完美的人生被撕开一道裂口,想尽办法去补填缝合,可裂口下溢出的污秽越挖越多,何止是欺骗和背叛那么简单?让她发觉可笑的真相,是从一开始,就全是假的。
展会的相遇是假的,恋爱是假的,质问之下她才得知,原来她的丈夫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纯粹的同性恋者,别有用心的邂逅,火热的追求,步步为营直到踏入婚恋殿堂。
她在最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他,长达两年的热恋,她生下了他的孩子,整整十年,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如果不吃药,根本做不到和她同房。
他也算是名门望族的继承人,他是个同性恋,他需要一个强强联合的妻子,他也需要一个孩子去继承他的一切,他需要示于人前的、美满幸福的家庭。
自以为是自由的,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真正逃离想要逃离的一切,既然享受了衣食无忧的生活,那么同样也需要承担该承担代价,好命顺遂的人生标清了价格,只是支付方式不同罢了。
那场被她撞破的情事,那个在丈夫身下看不清脸的……是个漂亮的少年,甚至才十七岁。
她到底有多蠢多迟钝……?相伴十年的枕边人,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如果那天没有因为天气延误,她带着孩子去大洋彼岸度假。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既然不知道,那就是不存在的,毕竟在真相被压实掩埋的那些年,爱情是真,幸福也是真。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一无所知。是坏事,还是好事?
开始这样想的时候,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接连不断的打击,无望又无法脱离的未来,她得病该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为什么一个个却面露异色,好像她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在挣扎得精疲力竭之后,她开始枯萎。
从那之后她的孩子变得缄默又阴沉。还是乖巧的,但总感觉什么东西在悄悄变质。
她自私的行为从开始贯彻到了最后,因为太过于残忍和难看,她连给自己一个解释都做不到,更无法开口去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讲明白一切。
无法想象那双幼嫩干净的眼睛看到那样的画面,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该如何疗愈一切。她不堪重任,和卑劣的丈夫一样选择将那个孩子的心理问题交给医生去处理,像丢一个包袱那样,承担不了责任,就不去承担责任。每一日她都活在自厌和悔恨之中,她觉得愧疚,可是要弥补的太多太多了,畏难情绪压碎了她,逃避,逃避……她只能逃避。
她成功了。
在段屿十五岁,养枪伤的那几个月,快出院之前,段位斌曾经百忙之中抽空去看望过一次。
那是杀死小狗前还是小狗之后来着,段位斌不记得了。
他被领进高层的单人病房,同类型的高级干部疗养院从大门开始就设立重重警卫,重症楼三道隔离门两道安检,院方对客户的人身安全以及私密保护可谓尽心竭力。
就是没人想到,身份贵胄的年轻人身受重伤,倒不是遇着了什么险恶的歹徒,正是他的父亲。
他简单地问了问儿子近况,又象征性地翻了翻装订成册的病案详解。看得有些不耐烦,知道段屿身体不错后续没什么遗留问题伤养得很好就足够了。
段位斌突发奇想:“恨我吗。”
段屿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就从进来到现在,一直这么僵持着,忽然,露出一个笑。
那个笑和陶迎月决定自杀前的笑太像了。
他和陶迎月太像了。
那是一种觉得无趣可笑、仿佛认清了本质的,释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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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屿在白晓阳的病床前一条又一条地翻看聊天记录。
病房面积很大,有陪护的单人床和两个沙发,虽然不是落地窗但转角视野很广。没有开灯,窗帘只拉了一半,除了仪器作响再听不到多余的杂音,窗外夜景也美,只是无人在意。
边餐桌上放着小森侑送来的简餐,经典的日式寿司盒,很大,用带着暗纹布的餐巾裹起来,上面还夹着信签和好运符。
救护车来得很快,因为本就是大学的附属医院,偶尔他们实验课也会来医院听讲,所以得知消息的时候,白晓阳的同学和小组组员们赶来的很快。
也是因为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大家都很疲惫,没打扰太久就离开了,走之前,小森侑和段屿聊了一段时间。
“我们会拒绝所有采访,也不会去领奖的。这太离谱了。”
对于奖学金到底是怎么回事,从这个日本人直白愤恨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不知道内情。
他不知道,就等于白晓阳没说,既然白晓阳没说,段屿也不会去擅自干涉。
比起交谈,小森侑更像是自言自语:“实在是过分,怎么可以这样。他醒来之后,你一定要和他说……说我很生气!他觉得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啊,钱比朋友还重要吗?那种东西宁愿不要也不会让他受这种委屈的。就是不信任我,也不信任大家,不管出了什么样的问题,大不了一起退出,难不成还能把所有人都替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