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失天真(78)

直到这次他回来，看起来……很幸福。没错，就是幸福。

看到他的那瞬间，崔莉莉就忽然在想，她的雇主大概是恋爱了。就算不是恋爱，那也是被爱着了。

听到崔莉莉这么说，陆未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又叮嘱她：“暂时不要和外婆外公讲。”

“当然。您放心。”崔莉莉笑着承诺。

除夕夜向来是要守岁的，陆未眠早早编辑好“新年快乐”留存在对话框里，等待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他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知道手机上的页面跳成00:00，窗外烟花和炮竹同时炸响整个天际，在夜空中绚烂地绽放。

就在他即将按下“发送”按钮时，微信弹出来一则视频通话，是韩清打来的。

陆未眠没有犹豫就接下，韩清站在黑压压一片的户外，身后是一朵又一朵烟花，像流星似的飞舞又陨落。

“眠眠！新年快乐！”韩清举着手机，兴冲冲地朝他喊。

“新年快乐。”陆未眠很轻地笑了声，“被你抢先了。”

韩清笑了下，把镜头固定住，自己蹲到一边点燃了一根仙女棒，递到镜头前。

“许个愿。”

仙女棒的火光在黑夜中噼里啪啦闪烁着，把韩清的脸照亮，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更加明朗清晰。

“这又不是过生日，过年也可以许愿吗？”陆未眠无奈地笑着问。

韩清和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似的催促：“可以！快点嘛快点嘛，快要烧完了！”

“好吧。”说完后，陆未眠十指交叉，虔诚地闭上双眼。

他在心里想：希望韩清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幸福，顺利完成想做的每一件事。

许完这个愿望，睁眼的那一瞬间，仙女棒燃尽了。

韩清笑得很开心，说：“你的愿望会被听见的。”

然后他侧过身去看漫天的烟花，张开双手放到两颊，朝着天空大喊：“陆未眠！要幸福哦！韩清永远爱陆未眠！”

“砰———”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几乎点亮整片夜空。

陆未眠戴着耳机，耳朵里传来天空中烟花绽开的轰鸣声和韩清的大喊，他冲着屏幕笑了下，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之后的几天里，韩清似乎跟着父母一起去了外面旅游。他大概是怕陆未眠难过，会刻意避开聊过年和团圆相关的话题，只发一些风景和碎碎念。

正月初五那天陆未眠回城，临走前他给外婆外公写了幅字裱好。

写的是：福寿绵长。

外婆外公送他上车，两个老人面对陆未眠似乎在有意抹去曾经对他的忽视和刻薄，但又自知彼此间的断崖已无法填补上。

陆未眠不是第一天作为陆未眠活着，他很清楚，因为他逆风翻盘，拿着最烂的一手牌打出了最好的成绩，现如今才能得到尊重。

不会被邻里的孩子喊“没人要的”，也没人敢在饭局上催他早点找个Alpha嫁了。

他的尊严是他一分一分自己挣来的，外婆外公现如今对他的好也是，但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明码标价的爱。

从小到大他最惧怕过年，在那样热闹和别人都能感受到幸福的时刻，一次又一次认清自己不被爱着，这是件令人难以承受的事。

但他也每年都会按时回来过年，因为无论怎么说，都是外婆外公努力养大了他。

所以这样不远不近，报养育之恩的方式最为好。

“好好工作，按时吃饭。”外婆拍了拍陆未眠的肩膀，看着外公把两人养的鸡下的鸡蛋搬到陆未眠的车后备箱。

陆未眠露出乖巧的笑容，“嗯，你们也是，注意身体。”

他是傍晚时走的，从老家回城要开好几个小时的车，回城已经七点钟。

路上车子开过繁华的街道，今天街上的人似乎格外多，三三两两，还有一家三口牵着小孩的手慢悠悠走去饭店。

陆未眠被堵在红绿灯路口，看着街上的热闹和烟火气，心里涌出无法言说的酸涩和苦涩。

到家后他疲惫地把车钥匙一丢，整个人躺进沙发里。

一个人住虽然自由，但总是难免感受到孤寂。

他在沙发上闭目休息片刻，再睁眼时就盯着抱枕发呆。忽然在视线范围中，发现了好几根猫毛。

是Fido留下来的。

陆未眠捻起那几根猫毛，“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过去，说：“Fido还留个分身陪陪我。”

他没有指望韩清能很快回复他，韩清过年期间总是很多行程，今天还有晚宴。

发完后他就关掉了手机，蜷缩在沙发里，拿了一条很薄的毯子盖在身上。

好想韩清啊……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靠着韩清抱着Fido，家里那么热闹。有热腾腾的饭菜，爱他的人。

那一切都像是回光返照，他走入了冰川深处，冻得四肢麻木，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是在临死前的幻想。

曾经的他太孤单了。一个人甚至没有血缘亲情作为纽带活在这世界上，他是尘世间飘飘然的一粒尘埃，落处便是家。

或许那也不是家，只是供他栖息的居所，一栋房子。

但他现在也没有那么孤单了。陆未眠从与韩清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拥有未来了。

陆未眠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他在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突然感觉到失真和迷惘。他想过无数次，未来和韩清组建一个家庭，在烟花下拥吻说新年快乐，一起吃热腾腾的年夜饭。

可是这个年过完，陆未眠突然意识到，他和韩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