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橦坐在沙发上。
听到脚步声和门声, 他保持着用毛巾摩擦头发的动作抬眼。
就这一眼, 几乎熔掉了简昕脑子里所有关于陪伴的大道理和正经念头。
她眨巴眨巴眼睛, 心想, 该不会林昱橦想要做的是更亲密的事吧......
因为这个猜想,胸腔里凭空腾一阵蝴蝶的迁徙。
林昱橦的手背有凸起的血管线条, 又继续擦两下头发:“你很擅长助纣为虐啊。”
简昕抱紧资料, 小眼神往沙发上的枕头和被子上偷瞄:“我助纣可是有限度的噢。”
林昱橦把毛巾放在茶几上,起身, 一言不发地往简昕这边走过来。
然后伸手把简昕揽进怀里。
谈恋爱的这十几天里,他们有过好几次拥抱。
即便是安抚、庆祝文稿进度、睡前拥抱这种不带情欲的拥抱, 也毫无例外的令简昕心跳加速。
今夜不同。
好像有另一种陌生的情愫在身体里缓慢地游走,跟随他沿着脊柱向上轻抚的掌心, 激起颤栗。
那沓关于鳞翅目斑蝶科的资料落在地上,“叭嗒”一声。
林昱橦的手臂横在简昕腰间, 把她提起来些, 他垂下头, 鼻尖蹭到她的耳廓, 温热的呼吸像潮汐一波一波也落在耳边:“什么样的限度。”
简昕僵硬地绷着脊背,呼吸一窒一窒地停顿, 乱得不成样子。
说不清限度在哪,也说不清是紧张更多还是期待更多。
林昱橦抚到她汗涔涔的后颈,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脖子:“害怕?”
简昕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还敢上来?”
“可是......我想来陪你啊。”
林昱橦本来是想逗逗简昕的,想看她脸红,却被她的温柔击中。
他把头埋在她颈窝:“别下楼了。”
林昱橦把简昕抱到在沙发边,撑着沙发靠背,把人放下:“稍等,我把画纸挪过来。”
简昕脸颊还在发烫:“什么画纸?”
林昱橦把画纸和绘画工具一样样拿到茶几上,也坐进沙发里。
这是简昕第一次听林昱橦讲起失眠。
他说:“上次和你说过我爸妈的事,从你爷爷家离开之后,我跟着鲁老头来到这边生活......”
鲁教授给林昱橦讲过很多道理,也说过很多安慰的话。
很多事,理智去想,明知道该放下。
但爱和思念是真实存在的。
林昱橦的爸妈是鲁教授的学生,都是做昆虫研究的。
如果没有那次事故,他们在完成手里的项目内容之后,会在家陪林昱橦过完剩下的暑假。
游乐园、海洋馆、植物园、动物园,他们都会陪他去......
林昱橦不能睡,清醒时可以永远想着这些美好的承诺。
一旦睡着,就会梦见他们被白布覆盖的画面。
鲁教授就说:“橦橦,鲁爷爷陪你画画吧。把对你妈妈爸爸的想念全都画出来,画出来我们烧掉它,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就能看见了。”
简昕能想象到,大概是像他们哄旗旗那样的各种方式。
鲁教授也和现在的林昱橦一样,想尽力减小事故对林昱橦造成的伤害。
林昱橦九岁那年所有难以入睡的夜晚,鲁教授都陪在林昱橦身边。
老人握着林昱橦的手,教他画蝴蝶。
最终林昱橦画了一对虎斑蝶,是他妈妈爸爸当时的研究对象。
林昱橦说:“想看看我爸妈的照片么?”
简昕点头。
他去了趟卧室,拿了一本非常要年代感的相册回来。
封面是米老鼠,相册很薄。
他翻开它,指了其中几张:“我爸妈的结婚照,在山里找做记号的蝴蝶的照片,还有在实验室里拍的。”
林昱橦的脸型和挺直的鼻梁很像他爸爸,眉眼、唇形和下颌则像他妈妈。
简昕捧着相册:“林昱橦,阿姨和叔叔颜值都好高啊
,难怪你长得这么好看。”
林昱橦淡淡地笑了笑:“鲁老头的方法没用,该难过还是难过,但也养成了习惯,遇见难以排解的情绪就会画点什么。”
简昕说:“我见过你那幅画给鲁教授的画,斐波那契数列和鹤顶粉蝶的那幅。”
鲁教授除了昆虫,也喜欢看看数学方面的书。
而已故的齐教授对“贵州龙”化石感兴趣,比起蝴蝶齐教授更喜欢蛾类,而且喜欢翅膀上生有眼斑的蛾。
齐教授走后,林昱橦画的是“贵州龙”化石和玉边魔目夜蛾。
他说:“对眼斑感兴趣这点,和你一样。”
新画纸上面印着英文,简昕问:“那这个呢,陶教授喜欢拉丁文化吗?”
林昱橦说:“是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的手稿翻印,陶老头喜欢他,我的第一本《物种起源》也是陶老头送的。”
“你会在上面画琉璃蛱蝶么?”
“今晚画,画金色的琉璃蛱蝶的影子。”
林昱橦拿起画笔,“你睡吧,别跟着熬了。”
“可是......我不是来陪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