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橦说陶教授醒过两次,精力十分有限, 只能说几句话。
也说,陶叔和陶哥太感性, 简昕爸妈留下帮了不少忙,白柰带他们一起回酒店休息了, 让简昕不用担心。
“田编辑呢?”
简昕看一眼漆黑的走廊:“已经睡到打呼噜了。”
林昱橦调侃:“确定是田编辑的呼噜声?”
简昕想到上次她和林昱橦在昏暗的楼道里并肩前行, 听见张隽的呼噜声。
她有意让气氛轻松些:“确定啊, 张隽的呼噜像电锯, 田编辑的呼噜是有节奏的口哨声,还是很好分辨的。”
林昱橦很轻地笑了一声。
简昕问:“你不睡觉吗?”
林昱橦说:“我和陶哥得守夜, 能靠椅子上闭会儿眼睛。”
他们不敢休息,也许是怕错过陶教授清醒的时刻吧?
简昕有点哽咽,掩饰地“嗯”了一声。
“简昕?”
“嗯......”
“困了?今天是我疏忽,抱歉,辛苦了。”
简昕捂着话筒吸了吸鼻子:“没有,我不困,只是走神了。我本来就是项目助理嘛,回家这几天还劳烦林博士亲自赶工,工资拿得好心虚哦。”
幸好林昱橦还有点幽默细胞。
林昱橦说:“既然这样,有件事情麻烦你。”
陶教授某次短暂的清醒,说想念鲁教授他们这些已故旧友,想看看照片。
林昱橦的房间里有相册。
简昕拿着卫星电话往楼上跑,一口气跑到三楼,推门进了林昱橦的卧室。
相册在床头边棕色的木制五斗柜最后一层,抽屉里的物品摆放很整齐,简昕把它们一样一样挪出来:“什么样的相册?”
卫星电话放在地上,林昱橦在电话里说:“棕色的,可能在最下面。”
“好厚,比我那本《蝴蝶圣经》还要重。”
林昱橦说:“帮我看一下,里面有没有一张陶老头和鲁老头戴虎头帽的合影。”
简昕把厚厚的相册拿出来,翻开记录着无数过往瞬间的相册。
里面有中学时期臭着脸不知道和谁在置气的林昱橦,她没时间多看,快速翻动着相册,终于在老教授们万年不变的衬衫装照片里看到一抹鲜亮的红色。
“林昱橦,我找到了!”
照片里鲁教授戴着喜庆的虎头帽子,笑得十分开心,眼周扩散开愉悦的皱纹。
陶教授撇着嘴,有点不自在。
可是,不止鲁教授和陶教授,还有另外一位和他们年纪相仿的老人。
简昕说:“是三人合影的这张吗?”
“是,你眼生的老人是历史学院的齐教授。”
照片里的虎头帽是林昱橦出去买回来的,陶教授爱面子,死活不肯戴。
那个时候陶哥
和白柰刚结婚不久,陶教授臭着脸说,孙媳妇才刚进门,为老不尊,叫人家姑娘看见他挺大岁数还戴儿童帽像什么样子?
陶教授反抗无效,被鲁教授和齐教授合力给镇压了,硬是把虎头帽给陶教授戴上,林昱橦趁机拍了照片。
背景里的蝴蝶兰盆栽上挂着红色小挂饰,窗户上似乎贴了窗花。
简昕问:“这是过年期间?”
“对,陶老头和齐老头都有家庭,就鲁老头一个万年单身汉,他们担心鲁老头寂寞,经常在假期找各种由头过来住。”
最经常用的由头关于林昱橦——
“老鲁,净说客套话,什么大老远跑来,我们过来又不是看你。”
“你说你一个老光棍,哪能照顾好孩子?别把橦橦带坏了。”
“啊就是就是,我们主要是来看橦橦的。”
这次见面后,和林昱橦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换作是以前,他大概不会对她讲这么多吧?
简昕说:“齐教授看起来性格很好呢,有点像圣诞老人。”
“你怎么知道这老头总扮圣诞老人?”
简昕忍不住笑:“真的?”
“嗯,经常亲手做礼物送晚辈,卧室里的摆钟是齐老头做的,挺心灵手巧一老头。”
简昕在林昱橦的卧室住过一夜,知道窗台上有个很特别的小摆钟:
表盘是很大的页岩,右下侧有一条狼鳍鱼化石。
十二点钟的位置是形状很完美的菊石化石。
三点、六点、九点分别是三叶虫化石、动物牙齿化石和一块黑色的小小陨石。
简昕说:“这个小座钟看起来好贵,如果在商店橱窗里遇见,会感觉买不起。齐教授真的好厉害。”
林昱橦说:“就是人唠叨了些。”
戴虎头帽那天陶教授生气了,死活要删掉照片。
这张是林昱橦私自留下的。
那是天气非常好的冬天。
齐教授沐浴在窗边的阳光里,捧一杯暖茶,慢条斯理地唠叨着:“老陶啊,你可不能总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我们老年人呐,生气对心脑血管不好......”
其实身体最不好的就是齐教授。
齐教授早年在考古工地摔伤过腰椎,每逢阴雨天都会腰痛。
后来还患了糖尿病。
但齐教授仍然是个打胰岛素都要看陶教授和林昱橦拌嘴、唠叨几句“世间没有遮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