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藏娇(179)+番外
仿佛巨石压在心口, 无论如何都不能撼动, 伤口窒息般灼烧起来。
他的那声咳嗽, 实属意料之外的无心之失, 不过屋内的人应当听到了。
否则,怎会说话声突然停止,双双转头看向树丛呢?
情急之下,陆景幽别无选择,赶忙找好隐蔽的位置,错过了她说的几句话。
待到稳住身形,侧耳听去,只听得清“枇杷露”三个字了。
他不明所以地拧眉,从墙后探出半个脑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温暖寝殿,攥着冻僵的手指继续倾听。
屋内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柳叶一边弯腰搜寻,一边咕哝道:
“殿下也太好心了,那枇杷露是太医院特制的,守夜的小太监就咳了几声,哪里用得上这些?”
陆嘉念托着下颌,用温热茶盏捂手,歪着脑袋柔柔一笑,平和从容道:
“近日宫中事多,听说太医院根本忙不过来,万一拖成了大病就不好了。”
她闲适慵懒地起身,接过枇杷露掂量一下,定睛看过标注的日期才递给柳叶,轻轻推了她一把道:
“再说了,我那点小风寒早好了,这东西放着也可惜。
守夜的小太监也是人,能帮一把的话,何必为难呢?”
柳叶浅浅应声,随手披上披风,把玩着药瓶行至门口,搓着手推开门,转悠脑袋四下查探。
寝殿门口设有连廊,按照惯例,守夜太监都睡在廊下。
但是,此时门口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奇怪地“咦”了一声,裹紧围脖踏出门槛,在周围走了几步,还是一无所获,疑惑地把目光落在覆着残雪的灌木丛上,犹豫地走了几步。
陆景幽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缩着身子,玄色衣衫与黑沉沉的砖墙融为一体,尽量将身形压到树丛中。
他就藏在转角之处,与寝殿三五步远,站在门口刚好看不到。
然而只要心思一动,刻意侧眸看上一眼,他也难保不会暴露。
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半只脚踩进了灌木丛,落叶枯枝“咯吱”作响,清脆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陆景幽紧张地攥着掌心,咬着牙根控制住所有气息,仰起头缓缓阖上双眸。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千丝万缕地缠绕着猛烈跳动的心脏。
只要再上前一步,他就逃不掉了,会直截了当地与她相见。
可是,皇姐早已不记得他了。
现在的他,于她而言是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子,是私自离开冷宫,不怀好意窥视的人。
她还会善良慷慨地施以援手,心甘情愿把枇杷露给他吗?
还是说,她会惊慌失措,唤来侍卫将他赶走,再狠狠惩罚一顿?
除此之外,陆景幽实在想不到温馨的情境,苦涩无奈地勾起唇角。
如今的他们,再也不是天真活泼的公主,和幽禁殿宇的小男孩了。
分明这么多年,每日都想与她重逢,无数次仅有一步之遥。
但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们之间隔着无际鸿沟。
若是见了面,他连最后一点虚妄念想,都会被现实打碎。
若是日后大仇得报,她记得他的面容,忆起往昔的一幕幕,会后悔没有杀了他吧?
思及此,陆景幽一颗心如同沉入海底,钝痛得几乎麻木,眼尾在寒风中湿润泛红。
如果相见即是最后一面,倒还不如不见。
可惜,现在由不得他。
他绝望地靠着砖墙,寒意穿透单薄衣衫,顺着脊梁蜿蜒而上,直刺骨髓。
就在这时,柳叶冷不丁一个踉跄,“哎呦”一声停下脚步,愁眉苦脸地倒吸凉气。
没想到脚下石子打滑,险些摔倒,堪堪扶了灌木一把才幸免于难。
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指被粗糙枯枝划破了,一道小口子红彤彤的,快要渗出血珠了。
柳叶止步不前,拍干净尘土退回廊下,用帕子包着手指,烦闷地扬声道:
“此处何人?殿下垂怜,还不快出来领赏!”
良久,院子里万籁俱寂,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柳叶困惑地鼓腮,心间有了些许动摇,但仔细一想,那声咳嗽确实听得清清楚楚,屋外肯定有人。
她双手叉腰,板着脸站在门口,一本正经道:
“大胆!是你先惊了殿下,休要躲藏,速速出来!
再不现身的话,我就喊人来搜了!”
墙后的陆景幽刚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舒完,登时又警惕起来,眸光无措地瞥了一眼灌木丛。
他迟疑地迈步,但双腿不听使唤,进退两难。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嘉念走了出来,半倚着门框打量着,扫视一眼后并无责怪之意,拍了拍柳叶道:
“别吓唬他了,兴许是新来的宫人,不敢出来而已。”
“那......这可如何是好?”
柳叶为难地摊手,晃了晃拿在手里的枇杷露。
闻言,陆嘉念抿着唇瓣,眨巴着杏眸思忖片刻,指着烛光映照的连廊,温声道:
“且放在这儿吧,他若是需要,会自己拿走的。”
柳叶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照她说的做,小声道:
“殿下一片好心,全怪这家伙不识好歹!应该好好教导规矩才是!”
“罢了,大冷天的,回屋吧。”
陆嘉念浑不在意地垂眸笑了,褪下厚重披风,关上了寝殿的门。
*
过了一会儿,屋内二人坐定,陆景幽才小心翼翼地前行几步,抱着双膝隐于灌木丛中。
他望着触手可及的枇杷露,恍然间觉得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