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两名一级能力者前拼死周旋、苦熬多时,就是为了等他曾经的学生出现。
终于,他等到了沈芙嘉。
他唤沈芙嘉为沈相,沈芙嘉称他为校长,交手之时只以高中时期的剑技相对,闻天泽几番试探,终于放下了心——
他的学生对他还有两分旧情在,如此,他便能放心地将家人托付给她。
严煦寻求沈芙嘉的意见,“将言老师她们接去帝都么?”
沈芙嘉摇头,“他们是禹国人,丈夫、父亲死在了尧国人手下,待在尧国不会自在,就按照校长的遗嘱,送她们去国外吧。”
她沉吟着对严煦开口,道,“这份资料只有你我看过,不必向外界公布,也不必用它为校长减刑,报告上就说…禹委员长闻天泽和我们对抗到了最后一刻,死不悔改。”
严煦点头,表示理解。
沈芙嘉取出了芯片,她捏着这张薄薄的芯片,低头看了一会儿,再度抬眸时,不知为何,她眼前忽然有些虚无,仿佛有一根从小到大都指引着她的线突然不见了。
她的目标始终在宓茶身上,这点毋庸置疑,然而,这根不起眼的细线也同样陪伴了她一生,如今骤然消失,令她有些茫然不适。
沈芙嘉回头,遥望向解剖室。
当禹国的军事委员长躺在了尧国的解剖室里时,便意味着,禹国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
在这张芯片的帮助下,一个月内,童泠泠和平陵两路部队连同尧空军部队迅速收割了江南之地,和北面的柳凌荫所部密不透风地包围了禹国首都。
此前海军已经归还东北,江泽兰父女立刻联手尧北军区的虎迩一起攻向了宋国。
穆华山之战后,资本陆续退出宋国,这样的一个小国很快就被尧国拿下。
北约三国中,尧国是进度最慢的一国,有了闻天泽提供的情报后,沈芙嘉和一众将军紧赶慢赶,总算在除夕前一日拿下了禹宋两地。偌大的禹国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一块小小的首都。
面对最后的攻坚之战,沈芙嘉将战况上报给了樊景耀,樊景耀又去宫中请示宓茶。
宓茶立于窗边,听到捷报后,她微微侧身,望向了窗外难得一见的冬阳。
和煦灿烂的金光令她睁不开眼,这轮冬日令她回想起了此前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半晌,她徐徐道,“当年百里政府初立、尧国上下动荡飘摇时,姬凌玉曾两次为我们争取了和谈。若没有她为我们争取时间,尧国早已不在。”
她深深一叹,回眸对着樊景耀道,“我今日也给姬方缙三天时间,若他愿意议和、退出禹都,我便为他养老送终,视为亲父。”
樊景耀脸色骤变,“族长!您忘了他是如何屠杀我百里族的么!您竟然要将这种人视为亲父?”
“我没有忘,”宓茶摇头,“姬方缙纵然可恶,但姬凌玉对百里族有情有义,我取了她的性命,替她尽责而已。”
樊景耀皱紧了双眉,确如宓茶所说,姬方缙可恶,但姬凌玉不曾害过他们,她为救姑爷入狱,为救小姐而死,何况……那也是樊景耀看着长大的女孩。
他勉强答应下来,将宓茶的话传达给了沈芙嘉。
姬方缙已被团团围住,禹国灭国已成定局,沈芙嘉也就不着急这两三天。她命人发电给总统府,给了姬方缙三天时间让他出城投降。
彼时的总统府已大不如前,园丁、女仆多有离去,明明是除夕佳节,可前庭后院除了满地未扫除的枯叶杂草外,不见一分喜红。
肃杀的寒风中,曾经精美雅致的总统府恍若一座死宅,听不见一丝活人的动静。
林秘书将尧国的条件告诉姬方缙后,满怀希冀地盯着他,心里想着,都到了这个地步,总统总该认清事实、服软了吧。
可姬方缙听了,只是抬了抬枯枝般的手指,让他出去。
林秘书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先生,”他忍耐着焦躁,又一次轻声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到了这个地步,您又何必再让无辜的百姓们受惊呢。”
姬方缙没有说话,他半耷拉着眼睑,像是听不见声音。
自花百音败后,姬方缙的状态又回到了穆华山之前,并且愈加苍老,愈加迟缓。
见他油盐不进,林秘书悲叹一声,离开了书房。
尧国给了姬方缙三天时间考虑。
这三天里,姬方缙独自推着轮椅走遍了总统府的每一个房间。
他时而待在妻子的卧室里;时而坐在姬凌玉的房间,翻看她的相册和从小到大的那些奖章奖杯;时而待在观影厅,看他们全家人的录像和姬凌玉参加大型比赛时的回放。
有些地方他一待就八.九个小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哪儿,也没有任何人来找他。
厨师放了饭在桌上,姬方缙偶尔路过餐厅,视若无睹,直径掠过。
他三天滴水不进,只是在各处游荡发呆。
时间随着他身下的车轮一同向前挪动,一分一秒地压过了总统府的每一处角落。
他曾在这里挥斥方遒,曾在这里苦思冥想,曾在这里绝望悲痛……这座总统府见证了姬方缙和这个禹国的盛衰强弱,它似乎被赋予了很多,可仔细一看,也不过是些砖瓦水泥,和天下所有的房子都同出一处。
第三天傍晚,姬方缙从后花园的剑场里出来,往总统府大门移去。
他想回到他们最开始的家,去看一眼那个他手把手带着女儿练剑的地方,可轮椅移到大门口时,他才想起来,那里已经是尧国的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