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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408(1686)

决缡眼如止水,淡然道,“觅茶,天地有寿,日月有庚,我没有伤,只是时候到了。”

“地级的寿命不会这么短。”宓茶拉住决缡的手,迫切道,“您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决缡一笑,“人之命数怎能和区区等级挂钩。天地仁王,都不过是人类自己划分的屏障,作茧自缚罢了。”

这一笑直对宓茶,带着两分慈祥和无奈,似是专门说给她听。

他将她的手引到自己发上,“替我束发整冠罢。”

宓茶望着眼前的决缡,她虽然只有王级的修为,却莫名觉得二爷爷和从前不同了。

如清流归汪洋大海,他似乎更加沉静、更加透彻——此般心境竟然还不足以破天级,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她不知道,她只能眨去眼中酸涩,膝行至决缡身后,用木梳替他理顺长发。

一绺又一绺的墨发从她指尖流过,她为决缡梳着发,梳子从上到下,每一次都是从头到尾、有始有终。

她起先梳得很慢,可在一遍遍梳理的过程中,她想着决缡的那些话,心下不由得落下长叹。

天地有寿,日月有庚,二爷爷已欣然接受,她又何必再故意拖延这点时间……

宓茶闭了闭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决缡静静地坐着,不管她梳得慢还是梳得快都不置一词,像是睡着了一般。

宓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年决缡要来宫中参加她的寿宴——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多看她一眼。

香烟袅袅,她退去一旁,对决缡道,“二爷爷,梳好了。”

决缡没有回应,宓茶又唤了两声,他还是没有动静,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睡了过去。

“二爷爷、二爷爷?”宓茶转过身来,扶着他的肩膀连唤几声,好半晌,决缡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睁开,宓茶蓦地一顿,前一刻还清明深邃的眼睛,此时蒙上了一层浑浊。

老人定定地盯着宓茶,他见她一身湖蓝旗袍、臂挽披帛、腕带玉镯,他看了许久,倏尔,唇边泛起了一抹罕见的笑意。

他问:“圣女,您怎么来了?”

宓茶一愣,就听决缡接着问道,“大哥呢,他怎么没有和您一起?”

宓茶微微仰头,本已压下的酸涩在此时又涌出了心田。

她深吸一口气,放平双肩,撇去那数不尽的心酸,拍了拍决缡的手,对他说:“他在呢。”

她微微偏头,目光看向了床边虚空一处,笑着道,“你瞧,老三、老四和小五都在呢,大家都来看你了。”

决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似乎真的在床边看见了那些人,不由得笑道,“我有什么可看的,只是有些犯困罢了。”

“困了就睡一觉。”宓茶扶着他躺下,“我们守着你啊。”

决缡乖顺地躺下,躺下后还是紧盯着宓茶,对她说:“圣女,迁谷在即,您和大哥他们自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很快就会醒的。”

“嗳。”宓茶点点头,她握着决缡的手,看着他慢慢合上双眼、慢慢浅了呼吸。

她在这昏暗的房内坐了半宿,待窗外露出一抹鱼肚白时,床上忽而亮起了一片蓝色的水光。

一颗深蓝色的结晶从决缡胸口升起。

它悬在宓茶面前,似乎在是望着她,宓茶抬眸,对它笑了笑。

不必担心,不必挂念,她已经长大了。

在这笑容中,那结晶砰然破碎,化为点点星尘散在了空中。

天方初亮。

第六百零六章

宓茶在百里谷留了七天, 这七天里,整座百里谷都挂上了白,盛夏之季,却像是落了一场厚厚实实的大雪。

严煦、柳凌荫、慕一颜等E408众人轮流请假回谷祭奠, 陆鸳更是直接收拾包袱住进了自己在百里谷的小院, 暂时不准备离开。

各部官员、各国代表都来吊唁, 宓茶谢绝了这些人, 只让和百里谷有关的人入场。

丧钟声在谷内久久回响,这一场丧宴意味着百里族最后一位禹汉时期的长老也陨落离开,孩子们不知所措, 老人们悲痛欲绝,他们都不明白, 为什么地级上级的决缡会骤然离世, 他无论如何都不该那么早死。

严煦和陆鸳献花之后沉默地立于一旁,陆鸳扫了眼身旁的严煦, 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

她想说别太难过了,又觉得这话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便一言不发,只是单纯陪着严煦而已。

决缡在严煦心中的地位不亚于妖魁之于陆鸳,于尊师重道的严煦来说, 这份悲痛只会更加深刻。

轮到慕一颜和秦臻上前,慕一颜哭得双眼红肿。

她扒着决缡的棺,泣不成声道, “二爷爷……我会组装定位跟踪器了,可还不会做木鸳……整个情报组…没有人会, 你走了,我去哪儿学……”

在这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严煦突然转身出门。

陆鸳往前迈出了半步,却又中途打住,低着头站在了原地。

严煦离开了会堂,她去到门外转角处,背过身,摘下了眼镜。

那双细长的黑眸微红,自母亲死后,第一次见到泪光。

她低头靠着墙调整情绪,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迟疑的声音,“老师……您还好吗?”

她愣了下,转头望去,就见几名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无措地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

这些都是从陵城大学毕业后进入百里族的学生,也是被严煦挑走进入她实验室的孩子。

他们今天回来参加葬礼,却在进入会堂前看见严煦在墙角揩泪。

几人眼中满是担忧,严煦摇了摇头,道,“没事,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