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117)
顾悄一怔。
“是那次病重,他对你照顾有加?还是男身替嫁,本就风月暗昧?亦或是这次他不辞劳苦及时援手,叫你心生好感?”老父亲是过来人,今日骤然见二人相处神色,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但不全是。
顾悄不好说实情,只得尴里尬气承认,“都……都有吧。”
青春期跟父亲探讨初恋什么的,真的尬到脚趾抓地。
他羞耻捂脸,都能想见,这样子落在顾准眼里,活脱脱的年少无知,浮浪好骗。
满怀的少年心思,叫他无暇顾及顾情一脸的不甘。
老父亲却没训他,只沉默片刻,突然起了另一个话头。
“大历二十四年,我以琰之命理之说,向陛下上书,移病告老,这么多年,陛下累次征召,我都辞而不就,就为平陛下疑心,替你娘亲和妹妹复起铺路。”
这复起,想来就是谢昭口里的边关大战。
“神宗多疑,我若久居朝堂,他启用苏侯旧部必然有所顾忌,可我若毫无表示,他又会猜忌我因旧事与他有隙,为求平衡,我只好……送你大哥二哥进京。”
顾准领着顾悄,往院子里去,他走得不算快,甚至称得上沉重。
说是送,其实是将两个儿子,都抵押给了神宗。
听到这里,顾悄内心的震动难以言喻。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其实不懂顾准的执着。
那虚无的忠君卫道,真的值得他牺牲这么多?
可是看一眼顾情,他又觉得,确实难以取舍。
若不是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谁不惜命?
“所以,爹爹不希望三个儿子都搭进去。”
时雨斋前,顾准停下脚步,“此前,我一直想方设法要毁掉这桩婚,可我忘记你是个大人,已有自己的主见。若你甘愿,爹爹会尊重你的选择。”
“只是你要想好,要足够强大,才能承担王权博弈下夹缝求生的不易;要足够洞察,才能确信谢昭这个人值得你奔赴,要足够机敏,才能在这场漩涡里好好保全自己。”
“琰之,你做得到吗?”
顾悄简直听不得这种话。
顾准说得委婉,也直接。
字里行间竟是甘愿为小儿子破例,甚至放弃多年坚持,宽纵他投向宿敌。
而老父亲唯一的诉求,也只是叫他好好活着。
他重重点头,又想起养病时,谢昭那句未尽之言。
“你一定记得,谢与顾向来共奉一主。”
谢景行不会骗他。
他难得转动起自己为数不多的政治头脑,大约厘清,谢家很可能是个资深卧底,于是便把这猜测对着顾准说了。
谁知老爹一个巴掌拍下来,“锦衣卫北司唬人的鬼话,你也信?”
顾悄捂着脑袋:……
一场难得深刻的谈话,就此结束。
顾准背着手摇着脑袋,长吁短叹而去。
“果然在乡下养大的,都是地主家的傻儿子,瑾之瑜之就聪明多了。”
至于今日科场事,顾准只轻描淡写,“顾冶那老匹夫惹的事,平白叫我们遭了无妄灾,日后你见着他,记得好好宰上一笔,好处往多了讨,你那狐朋,不是行商?等顾冶提了漕运总督,尽管叫他与你们行方便!”
顾悄:……
懂了,原来顾家又要提人,顾冶没文章好做,就把主意打到顾云斐身上。
啧,官场果真难混。
回了房里,顾悄被拉着补了些汤水,请林老大夫加班看过诊,苏青青又亲自将他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这才安心放他睡觉。
顾悄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奈何吃的药劲上来,他头重脚轻,一天攒下来的病气猛地发出,竟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这一觉睡得极深极沉。
过了晌午,顾悄才迷迷糊糊起来,这天的班,自然也翘了。
殊不知,外头已经炸翻了锅。
二九这天,已到月末。顾老执塾就是有心再想放水,也该到小班盯盯成绩了。
结果,升班考试被小班逮准机会,激情提上日程。
近十天的头悬梁锥刺股,外加教研组一对一,小班十几个娃娃信心百倍。
威严可怕的老执塾,一朝也成了只纸老虎,被小子们势如破竹的升级热冲得头脑稀昏。
课业足足考了一天,学生默写的卷子堆得山高。
顾冲不得不把祠堂抄族规的“上舍四虎”放出来,抓壮丁改卷子。
还有一虎热孝在身,姑且放过。
鸡飞狗跳到天色擦黑,老执塾瞪着“四虎”提交的阅卷报告,不得不黑脸相信,他的外舍,殁了。
这一殁不得了,那一批闹事的家长心虚起来,摸着黑赶着趟敲顾家后门,送礼通节。
带的话无不是:请问夫子,我家娃啥时候能考童生?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得变了样。
三月一日,县考放榜。顾悄、黄五、原疏之流赫然在列。
吃瓜群众瞅着独树一帜的“排名不分先后”县榜,偷偷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一些风声,真的假的混传。
最终版本竟变成,顾家小公子虽然纨绔,但有朱衣鬼君护佑,得他举荐的,逢考必过。这次县考,就是鬼君亲点的卷子,方知县不敢胡乱揣度鬼君意图,所以退而求其次,发榜干脆不定排名,并美言以府试成绩再论英雄。
一时间,不少社学乡学读书的家长悔得拍大腿,纷纷装起束脩去敲顾家后门。
临到了,抬眼一看,哦豁,整条后街早就堵得水泄不通。
听到原疏带来的八卦,顾悄差点惊掉下巴。
他原以为,在场那么多学子,县考舞弊事,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即便他们洗清嫌疑,也定会遭人非议,没想到这舆论走势,如此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