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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289)

作者: 斜阳边鹤 阅读记录

明孝卫指挥使神色凝重,接过密报,令军卫扶他下去疗伤。

“殿下,敢斩杀明孝卫,此举与谋反无异,当禀圣上!”

明孝却摇头,否掉了这个提议。

“你以为,父皇不知?”

知,但仍放纵,其中必有因由。

大约这就是李长青说的,因果循环吧。

他大病初醒就自请南下,并非顺应神宗意图,截赈灾之功、治水之劳。

而是因为他的少傅李长青,戴罪递上来的一封密折。

李长青自知必死无疑,却也在死前求见,与他这便宜学生交了一回心。

锦衣卫暗牢。

李长青遍体刑讯留下的伤痕,一身粗麻囚衣早已看不出颜色。

他形容枯槁,见到明孝太子时,眼中才有微弱亮色。

便是狠心与苏训说,他不曾有过弟子,可十数年的朝夕相对,又岂会一丝感情也无?

“扶风。”

李长青气弱,这一声叫得也不似往日持重。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老师你这又是何必?”

若是这些年他清醒,断然不会放任国之栋梁就此毁于党争。

可惜,他百密一疏,算漏一点。

假中毒成真中毒,再醒来,很多事都再无转圜的余地。

李长青也不与他争辩,只与他道,“你在高宗跟前长大,应当知我。”

他艰难地动了动被紧缚在刑架上的右手,向上指了指,“他乃将才,实非王命。”

“若为将,他当仁不让,必定千古留名,但治国终不似治军。

寡恩不仁,必将众叛亲离。”

宁云默然,显然是认了这评价。

“助纣为虐,逢太后命毒杀你,非罪臣所愿,实乃形势所迫。”

李长青粗喘几声,干裂的唇齿间溢出几缕血沫。

“这些年神宗所为,桩桩件件皆令老臣寒心。

他明知太后非善类,却亲手养肥一条毒蛇,就为诛杀异己。

他明知赈灾非小事,却仍以百姓饥馑为筹码试探旧臣;

他明知水患关乎千万黎民性命,却还一意孤行,欲将此事作为助殿下坐稳储位的踏板。”

他颤抖着唇,气若游丝。

“三十六年了。

我非铁石,亦有神思松动的时候。

高宗神宗,这天下统归都姓宁,我也劝过自己,何须执拗至斯?

可每每我想投营,胸中道义总在问我,宁枢的天下,可容得下你那点初心?”

宁枢,便是神宗名讳。

如此直呼其名,叫监牢内外的锦衣卫明孝卫,吓得齐齐跪倒一片。

可见李长青愤懑。

“我出身微寒,爹娘早死,兄弟非命,唯有我命硬,靠着科举逆天改命。

我这一路,走得形单影只。为官所求,不过是叫如我这般的人,在这世道里能少些挣扎,过得轻省。

可惜宁枢的眼只看得到权利,看不到权利压迫下挣扎求生的庶民。

扶风,若是你肯替他看得长远些,便亲自去湖广、江西,看看什么叫……人间炼狱。”

他眼中的光将熄未熄,回光返照之后,便是颓败的死气。

“江西按察使司文煌豁出性命,为民请命。这偌大的朝堂,却无一人肯为其伸张正义。他的密信递到我这,可惜罪臣无能,无力保家乡父老,也只有……以一死劳请殿下了……”

可惜这人间炼狱,宁云终究是没看到。

李长青饮恨而终,宁云本想伺机暗查,谁知行至安庆,行踪意外败露。

不待他继续西进,神宗八百里加急的圣谕就阻住他脚步。

“吾儿心系险情,朕甚快慰。

但荆楚路途险阻,朕不忍你受累,已派能臣镇守。

你携要臣,镇守皖江,务必与程卿协作,共治水患,莫要轻易冒进。”

他佯装听训,冒进几日,文煌就死了。

他等的人,终不会来。

这趟治水,除开神宗既定的剧本,宁云简直寸步难行。

如此阻力,叫他终于领会到父亲的可怕。

神宗治下,有如把玩沙盘,一兵一卒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整个棋盘上,各子星罗密布,互相牵制。朝臣除了顺着神宗的手向前,几乎别无它路可走。

若是宁云生于现代,就知道这类人有个统一代称,叫“独裁者”。

他隐约窥见深渊,不由握紧手中杯盏,终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老道夜观星象、日测风雨,历来不曾失手!

嗐,我就说,明明无雨哪里来的马报,原来竟是上游在做鬼!”

花衫子老道跳将出来。

“既无水,不若筑堤退水,泄什么洪,保一家一户是一家一户!”

“胡闹!”马监正拿一双小眼不断朝他打眼色。

“这可是抗旨不遵的大罪!何况这几日天晴,全赖殿下奉天祷祀之功,接下来两月你敢拍胸保证无雨?”

牛老道萎了。

这天象瞧着,大雨还在后头。

这时方徵言进言道,“殿下,上游如何,深究无益。

既然陛下已有圣裁,必是集朝堂之力权衡得失,才得出的最佳治水办法。

若江南尸位素餐,不愿为国分忧,臣愿再破治下内圩五处,以解上下之难。”

内圩一旦破圩,县城必然也破,破釜沉舟不过如此。

这招以退为进,逼着孙知府不得不表态。

好家伙,尸位素餐,不愿为国分忧,这帽子太大。

压得小孙瑟瑟发抖。

“不至于不至于。江南虽积贫积弱,但也有拳拳为国之心。

我回去立马安排,立马安排,这一波洪峰,本知府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