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他口是心非(56)
王翠红乖乖地埋头吃饭,一句话也没讲,战火也没烧到她头上。
用过早膳,娘挽起袖子,打了个哈欠,面色低沉地道:“记得把水缸里的水填满。”
“好的,娘。”
见女孩十分听话,娘的神色也稍缓许多,看了她片刻,感慨道:“可惜是个女孩。”
她摇摇头走了。
若王翠花是男孩,他们肯定砸锅卖铁也要供她好好读书,日后走出王山村,但可惜是女孩。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养得再好未来也是别人家的,等他们老了待在身边孝顺只有男孩。
爹娘一走后,地上打滚嚎啕大哭的男童止住了哭泣,一溜烟儿地爬起来。
“姐姐,我想玩骑小马。”他趾高气昂地道,细看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可见刚才是“只打雷不下雨”。
往常温顺的姐姐这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留在原地,目光仇恨,稚童般的面容竟有丝扭曲。
金光照在身上,脚下的影子燃烧起来,不断变大,像是一团炽盛的火焰。
那团火焰即将要从地上脱离的瞬间,空气突然静止,一张突然出现的大口吞没了影子化成的火焰。
那张嘴满意地咀嚼着,似是被里面的美味惊艳到,时不时砸吧一下。
男童的怒气渐渐消失,面色苍白,他茫然地站着,身影虚了几息,晃了晃后又凝固起来。
王翠花往外走着,她不知今日怎么了。
平日里若是弟弟要骑小马,她总会停下手上的活,背着他玩。
但刚才她一点也不想理他。
碗筷还没洗,灶台还是乱的,院子里晒的衣服还没收进去......王翠花一边想着,一边走,自己也在纳闷。
她在做什么?
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去哄弟弟,然后把事情都做完。
可脑子里的想法是一回事,脚下的步伐又是另一回事。
王翠花觉得自己等不来,从早上醒来便满肚疑团,她要去找先生,先生无所不知。
先生的住处在村子的角落,这是村长集全村人一同盖的。
村长说王山村没有读书人,地方偏僻,他们这把年纪也走不出去了,但孩子不一样,不能让后嗣都过这种日子,总要有人走出去。
先生愿意留下来是王山村莫大的荣幸,因此先生的住处盖得很雅致,至少是王山村认为的雅致。
王翠花如往日一般,轻叩三下门,径直走了进去。
先生一如既往地坐在桌边品茶。
他一头墨发如随意地披在腰间,青丝如云,整个人窝在白绒毛毯里,肤色白得像一张惨淡的纸。
见她来了,先生也不见怪,淡淡地点头。
“坐。”
这一个字堵住了王翠花口中的话,她走得有些热了,摸一把汗坐了下来,见桌上摆着凉好的绿茶,看了看先生,在他示意的眼神里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喝完后,她定神,才发现先生腿上窝着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通体雪白,一双眼儿似赤豆红的玛瑙,在他腿上一动不动,甚是乖巧。
之前先生家里有这么一只兔子吗?
王翠花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但心中藏着更重要的事,这点奇怪很快被抛之脑后。
“今日怎么来的那么早?”他指尖轻捏,微晃,抿了一口后又放下。
她看得入神,涌起一股纳闷来,寻常看到先生这种谪仙般的姿态,必然是惭愧,但今日不知为何觉得他在拿腔捏调。
王翠花在心中唾弃自己,把这个念头强压下去,摆出十足恭敬的样子。
“先生,徒弟心中有惑。”
“从何谈起?”他把白绒绒的兔子抱到怀里,那兔子竖起耳朵,红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一时间不知从何讲起,先生倒也没有不耐烦,只是用一双黑眸安静地看着她。
许久后王翠花鼓起勇气道:“先生,今日我一睡醒,心中便有个声音告诉我,此处是假的。”
女孩的皮肤不算白,是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瘦,此刻眼睛却亮晶晶的,“有没有可能此处是仙人的黄粱一梦?”
兔子长长的耳朵抖了抖,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
先生微微一笑,没有直面回答,“调动五感,告诉我你的感受。”
王翠花一愣,继而屏气细细地感受起来,“脚下的泥土是厚实的。”
她踩了踩土地,衣裳也随之抖动,道:“耳边是布料沙沙的摩擦声,嘴里是绿茶的清香,鼻尖的气流是炽热的。”
四周环顾一圈,王翠花一一道:“我看到了墙壁、胡杨树、兔子还有......先生。”
她停顿了片刻,上下打量了整个人窝在绒毯里的男子,面上疑惑,“先生,您不热吗?”
原本目露赞同的先生一下顿住了,连带着怀里的兔子也呆滞了片刻,他咳了咳,很快恢复原样。
“这不重要,”他极快地道,“真亦假,假亦真,真假虚实,是幻象如何?不是幻象又如何?重要的是你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东西以及感受的一切。”
王翠花似懂非懂地点头,日头渐渐偏移,暴烈的阳光穿过云层,火辣辣地照在土壤上。
她热得背上起了层薄汗,狐疑地看了看先生,忍不住又问一遍:“先生,您真的不热吗?”
他整个人呈现一种冰肌玉骨之感,但是身上是一条一看就热的毛毯,怀里又抱着兔子,满满的绒毛,看着就热。
......
待王翠花走后,先生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化为一尊雕像。
手中的白兔子蹦跳着出来,他立在桌上,面色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