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撩敌国帝王后(213)
后来的故事,她便知道了。
少年帝王为了摆脱嫡母及她背后权势的掣肘,铤而走险找到一个替身,蛰伏了漫长的十年之后,终于彻底铲除了嫡母一家。
不知窗外是何时开始落雪的。
雪花在暗夜中彷徨飘舞,灯花无人剪,泼落谢尘安满袖招展昏黄。
他声音很淡,淡到仿佛在说一个无关之人的故事。
“……萧这个姓氏,害死了他的至亲,亦成了他挣扎二十载不得摆脱的桎梏。”
“为达目的,他宁愿成为一个手染无数罪孽的恶人。”
“辞宁,这样的人,不配和你在一起。”
他终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无人回答。
谢尘安的身子慢慢绷紧,他竭力平复着呼吸,眼睫半敛,不想叫江辞宁看到他的溃不成军。
许久之后,才有一声微哽响起:“你以为我在乎这些吗?”
谢尘安表情微僵。
江辞宁带着哭音说:“你便是你,萧珩也好,谢尘安也好,不都是你么?”
谢尘安垂在膝头的手轻轻颤抖。
“我曾对你说过,看一个人要用心,我从不觉得萧珩是十恶不赦之人。”
“哪怕他是……”
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滚落:“我也愿意陪他下十八层地狱。”
“要火烧还是刀剐,自有阎王判定。”
“因为……”
江辞宁在这一刻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喃喃:“我喜欢的是谢先生……也是萧珩。”
下一刻,江辞宁被人揽入怀中。
在滚烫的泪落在她脖颈的时刻,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从很久以前开始。”
顾老抵达那一天,萧翊递来了一封信。
江辞宁展信读给谢尘安听。
他说大齐亡国,南边一片混乱,他会代兄长理平一应事务。
信的最后,他仿佛提前知道会是江辞宁来念这封信。
他用平淡的笔调对她说抱歉。
江辞宁合上信,看向窗外。
她已经从谢尘安口中得知,萧翊病魔缠身多年,如今本该继续静养,却急着动身远下南边。
谢尘安沉默片刻,道:“此后你不会再见到他。”
江辞宁却摇头:“我不恨他。”
她回眸看谢尘安:“在你最艰难的日子,是他同你相互扶持,一路走来,后来他做的那些事情……”
“也只不过是为了你。”
江辞宁说:“若我是他,我也保不齐会厌恶自己。”
谢尘安握住她的手:“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强迫自己改变什么。”
“辞宁,我早已厌倦了满心算计的日子。”
“余生能与你厮守,便是所求。”
江辞宁笑着轻轻靠在他肩头:“嗯。”
大燕的春日来得快。
冰雪消融,墙角老树抽出了嫩芽。
可谢尘安的眼睛却迟迟没有起色。
顾老施针的时间越来越长,院中堆叠的药渣一层层,和泥土混为一个颜色。
谢尘安变得越来越沉默,就连江辞宁陪他说话,他都会走神。
江辞宁心中担忧,也跟着清减下来。
一日谢尘安握住她的手腕,轻轻说了句:“辞宁,你瘦了。”
江辞宁笑着说:“大抵快开春了,胃口没那么好。”
谢尘安没说话。
顾老敲响房门:“公子,老夫来为你施针。”
施完针后,谢尘安陷入昏睡。
顾老擦了一把汗,推开房门。
见江辞宁候在外面,他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说:“姑娘现在可方便,老夫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江辞宁瞥了一眼紧紧闭的房门,道:“顾老这边来。”
片刻之后,他们换到假山背后。
顾老叹道:“老夫知道这话有些冒犯了。”
“顾老但说无妨。”
他沉吟片刻,才道:“公子积郁在心,又夜不能眠,长此以往,恐怕对颅内淤血消散不利。”
江辞宁愣了下,积郁在心或许是因为担忧眼睛,但夜不能眠?
她不是日日都陪着谢尘安用完药睡着后才离开吗?
她正疑惑,顾老又说:“姑娘有所不知,公子的确是有不眠之症。”
“据老夫推测,很可能是姑娘离去之后,公子便无法入睡,日日如此。”
一道声音横插而入:“江姑娘,顾老,恕属下插嘴。”
两人闻声看去,是归寒。
“公子每晚都只能在姑娘还在的时候浅浅睡一会儿,姑娘一旦离开,公子便会立刻转醒。”
“并且……”
他似是难以启齿:“并且公子会一遍遍地问,姑娘还在不在你的房间。”
“白日里亦是如此,姑娘只要不在公子身边,公子便会反复询问,姑娘在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回来……”
他声音有些哽咽:“公子是怕姑娘……离开。”
江辞宁愣住,她下意识摇头:“可是我已经同他说清楚了的,我不会离开,我……哪也不会去的。”
归寒沉默片刻,终是咬牙道:“余记点心铺……是姑娘的舅家所开。”
“离开皇宫的密道……姑娘也知道线路。”
归寒跪了下来:“公子很久之前就知道,姑娘给自己备下了许多条退路,如今情形,公子又如何敢安心入睡?”
起风了,枝头细雪被清风拂落,碎雪在衣领处化开,寒意入骨。
江辞宁忽然转身,大步朝着谢尘安的房间走去。
施针后,谢尘安总会昏沉许久。
只是他没同任何人说过,昏沉之中,后脑处会生出犹如万蚁啃食的痛感。
叫他连酣眠都不能。
意识一片混沌中,谢尘安忽然觉察到有柔软的触感在齿边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