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被找到(50)
每款咖啡下都会压着一张卡纸,上面写着咖啡的名字、成分、以及饮用日期。
譬如说今天是九月五日,奶白色的卡纸上被印了一个日期印章。
这里的人好像跟程遂认识,咖啡被端上来的时候,那人问了一嘴:“今天怎么不点手冲?”
他回答得不算敷衍,说:“想试试带点味道的。”
“但是这两款也不错,一个是埃塞班克塔拉图浓缩,一个是水洗哥伦比亚栎树庄园齐洛索冲煮咖啡。”服务生指了指林沚宁那杯:“这杯需要用松叶搅拌下面的果汁萃取物。整体喝起来微甜。”
林沚宁点头说谢谢,她几乎不喝咖啡,连奶茶都少,要不是服务生推荐,她也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服务生走后,程遂单身握着玻璃杯,抿了口咖啡,浓郁的椰奶香在唇舌间化开,平时喝惯了手冲,偶尔尝尝特调,完全是意外之外的香甜。
咖啡馆里播着杨千嬅的《芬梨道上》,曲调跟月光下几盏明灭灯一样安静,两人静默了片刻,林沚宁问他:“你给孔老师下套了?”
程遂抬了抬眉尾:“他跟你说的?”
“那不然他为什么突然把书还给我?”
“我也没这么恶劣吧。”他随口调侃了一句:“老老实实跟他打的赌。”
林沚宁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个赌约,学生能拿得出手的赌注不多,她猜测是程遂在孔托那儿立了什么军令状。
“是跟你成绩有关吗?比如说摸底考拿第一。”
“不是。跟你有关。”
“我?”
“对啊。我跟孔老师赌,赌你摸底考成绩能进全校前十。但是很显然,我的筹码还是保守了。”
说完,林沚宁握杯子的手僵住。
“那时候都没出分,你怎么就笃定我一定行?”
从始至终,她的战线上只站着她自己,连虞姜英都不信她的。
程遂放下杯子,杯底碰上实木做的圆桌,发出低频的闷声。
“这也不难推断吧。聪明又肯努力,占据这两项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可是我进来的时候,排名三十。”
林沚宁很少有这样追着别人问的时候,眼里透着光,显然被牵动了情绪。
程遂感受到了,这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区别于四平八稳的唱片,现场演唱上的一点波动和瑕疵,反而让演唱者变得鲜活生动。
此时的林沚宁就是如此。
“环境造就人。倘若把生活在河里的小鱼放入大海中,一个首当其冲的想法就是——小鱼适应不了大海。但如果反过来想,为什么就不能是小河框住了小鱼呢?”
林沚宁认真地想着他的话,总觉得哪里奇怪。
半晌,她问:“你是不是生物拉分了?”
程遂:?
咖啡馆里的音乐播到高潮处,两人需离得再近一些,才能听清彼此的话。
林沚宁倾身向前,发梢从后背往前送。
程遂为了配合她,凑耳过去。
女孩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落入耳里,带着托人上升的热气。
他以为林沚宁有什么重要的话同他说,特别认真地等着,直到听见那句:“把淡水鱼放入海里?那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啊?”
“...”
程遂无语,猛灌了一口咖啡,他没搅拌,喝到底的时候,苦涩咖啡液一冲而上。
银质地的托盘反衬出他不耐烦的表情,他暗骂了自己一声———最他妈烦你这种装逼的人。
第24章
装逼的人不是喝不惯苦咖啡, 只是这人一旦尝过甜味后,就会觉得‘苦’味乏陈,没什么滋味。
乳白色椰奶融入浓缩的咖啡里, 他硬着头皮把咖啡往下咽。
林沚宁看他眉头紧锁, 没有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 但是程遂的话让她想起了一道曾经在论坛风靡的问题——如果森林里没有人, 树倒了,那它会发出声音吗?
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不会。
这个问题代入当下的情境, 仍旧适用。在波澜壮阔的海面, 有一尾小鱼轻轻跃入, 那它会发出声音吗?
不知道是不是在整理高中政治知识点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句话, 那句话叫做——存在即被感知。
这是一个主观唯心主义的观点, 对于相信客观实在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悖论。但是此刻的林沚宁却产生了一点动摇。
她问程遂:“在波澜壮阔的海面, 有一尾小鱼轻轻跃入,那它会发出声音吗?”
“这样, 您留个联系方式, 我帮你问问。”
林沚宁被他逗乐,她也不是非要问出一个答案,只是刚才心里这么想便问了出来。
“所以你觉得,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接触到良好的教学资源, 说不定在分数上, 就是你追我了?”
程遂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回桌面, 天气还热,两人都点了冷饮, 杯壁上的水汽沾上了手指,他从纸巾架上抽出张纸巾擦手, 擦完,顺带把桌上的水渍擦了干净,说:“嗯。是这个意思。”
林沚宁抿了口咖啡,程遂拿余光瞥她:“有这么开心吗?”
“说不上来。毕竟上一次挨夸已经是一年前了。”
“夸了什么?”程遂把纸巾丢入纸篓,又从纸巾架上抽出一张递给林沚宁。
林沚宁没有用来擦手,而是用纸巾包着杯壁,像杯套,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夸我说...”她想象了一下语气,惟妙惟肖地模仿道:“林沚宁,你长本事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