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33)
钟浴微微一笑,问:“为什么会认为得不到我的爱呢?”
“因为早在见到濯英姊前,叔祖就对我作了一番告诫,我当时还很不放在心上,觉得是叔祖过虑,把人看得太轻……”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很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可是后来我把叔祖得那些话又讲给十一郎听,他年纪更小,心性还未定。”
钟浴笑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猛兽毒虫?”
“与濯英姊比,猛兽毒虫有什么可怕?寒朝荣会怕猛兽毒虫吗?猛兽毒虫可奈何不了他,但是濯英姊却不一样,濯英姊可是叫他痛不欲生呢!”
“七郎,这就是你胡说了,我才是被扔掉的那个,还轮不到旁人痛不欲生。”
姚颂就问:“倘若他当真肯为濯英姊舍弃一切,濯英姊会和答应他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呢?只要他肯。”钟浴落寞一笑,“可是他不肯……”
“他不肯,我们就只能分开。”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逼他去死么?”
她说这话时,是很悲哀的神色,于是姚颂也就不说话了。
两个人在风里站着。
忽然,一声沉闷的啼鸣,由近到远,回荡着,两人抬头看过去。一只白鹭,飞进深林里。
钟浴说:“回去吧。”
她先走,姚颂在后面跟,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才踏进恣园,使女就迎上来,告诉钟浴有客来。
钟浴料想是寒皙,过去见,果然是寒皙。
“濯英姊。”寒皙起身,笑着喊了一声。
钟浴笑着上前,抓住了寒皙的两只手,说:“我就知道一定是清微你。”
两人携手坐下。
寒皙四下环顾,笑说:“这里我还是头一回来,果然清雅,若没有濯英姊,只怕今生不会有这个福运。”
钟浴蹙起眉,语带嗔怪:“怎么你也腻起来?”
寒皙道:“我实在是太高兴,先前只是闻说,如今亲眼见了,怎么能不高兴?”又叹,“可惜不是好时节,看不到杏花。”
钟浴安慰她,“花是年年开的,你明年再来,难道还看不到?”
寒皙微笑,问:“不知明年再来,濯英姊可还在?”
钟浴笑道:“我是一定不在了。”
寒皙便不住地叹气。
钟浴也就收了笑。
“真的不能留下吗?”寒皙认真地问。
钟浴也认真地答:“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的话吗?我不能停下来,我必须要不停地寻觅,否则我会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寒皙是真的很想钟浴留下,于是问她:“濯英姊究竟需要什么呢?”
“我需要爱。”钟浴轻声道,“很多的爱……没有爱,我不能成活。”
寒皙感到不可思议,她简直震惊,“濯英姊难道还会缺这些吗?”
“很缺。”钟浴极郑重地点头,“我很缺。”
“怎么会?”寒皙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钟浴只是微笑。
寒皙觑着钟浴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那为什么拒绝太妃呢?三郎他是真心爱濯英姊的……”
“但还是抛弃了我,不是吗?他爱我,但还是可以抛弃我,因为我并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存在,这样的事难道只会发生一次?他是不可以信赖的。”
“我需要坚定的感情,我是随波逐流的孤舟,没有牢固的桩绳,我无法停留。”
寒皙为之一怔,低下头默然不作声。
钟浴道:“往后莫要再提此事。”
寒皙轻轻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下。
此时外面,风在摇树的影子,两个人的脸都是明暗不定。
寒皙忽然想起桩事来,说:“几乎忘了,我今日来,原是有一件正事的。”
钟浴就问:“是什么事?”
“是兰姿,她过几日生辰,要举宴,想请濯英姊。她因为先前的事,心里有顾虑,便想着等几天,濯英姊的气消退一些,她再同濯英姊赔罪,只是还未来得及,就出那样的事,她当然急,想着看望,但是濯英姊当时那样子,我怕她再说错话,就挡了她回去,有事得等濯英姊好了……”这里她看着钟浴,笑道:“可是没想到濯英姊走那样急。”
钟浴微笑,手撑着案,扶了头,说:“又是生辰?”
寒皙张口要说话,没说出来,于是只余下笑。
钟浴说:“我不想去。”语气很利落,是真不想去,丝毫的犹豫也没有。
寒皙又要张口,但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钟浴认真地同她解释。
“人一定很多,我是很喜欢看热闹,但不喜欢自己成热闹给别人看,这一回实在是闹出太多事了,到了人前,免不得要给人瞧,所以我不要去。”
寒皙是个永不强求的人,钟浴既这样讲,她也就不再就此多说,只随意找些闲事来讲。
说着,说讲到太妃身上。
寒皙道:“今日太妃也去看濯英姊,见不到人,一副心急如火的样子,坐立难安,拉住我一直问。我不敢隐瞒,就告诉她,她听了就失神起来,恍惚得很,我虽然不明白她为何那样,但她实在很美,我瞧着,竟不大忍心,就说,人只是回了姚氏,又不是再见不到,何至于此呢?她不说话,踉踉跄跄地走了,我以为她是往姚宅去了,可是并没有,我还特意问了姚氏的人,都说没有见到。”
“不来倒好,省了我的事,否则还得应付”
两人又说起别的话来。
寒皙的使女走过来提醒,天色已晚,若是再不动身,只怕进不得城。
两人这时候才发觉,日光竟已带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