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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我九重天(122)

宋听檐抬手掩口,轻咳出声,语调却依旧平静,“都赶出去了,如今府里没几个人。”

“常坻他们呢?”

“已被驱逐出京都。”皇帝要逼他,自然不可能在他身旁留人,只怕都不得再回来。

她抬眼看向宋听檐,他面色苍白到有些透明,一月有余的幽禁,他应当是没有出过门,也没有晒过一日太阳。

桌上只有白粥,不用摸也必然是冰冰凉凉,与他往日养尊处优已然是两副境地。

“病了也没人请太医?”夭枝微微蹙眉。

宋听檐闻言沉默下来,片刻安静后,“父皇他并不知晓。”

不知晓?

分明还疑心试探,打算以他的性命威胁他,乌古族的宝藏问得出来最好,问不出来,便是死了估计也不可惜。

毕竟皇帝有这么多儿子,死一个也不会难受。

她默然下来,只觉为难。

宋听檐唇齿间的苦意似乎才慢慢缓过劲,“府外看守森严,先生是如何进来的?”

这般铜墙铁壁守着,是不可能越过这么多人进来的。

“钻狗洞。”夭枝起身提过早已烧好的水壶,倒入盆中放凉,又将净帕放入水中浸湿。

宋听檐神情微惑,“狗洞?”

“你府中有处狗洞,比较隐蔽,我挖大些便能进来了。”

御林军自然也知晓,只是那个狗洞堪堪只够过一只小狗小猫,人是不可能过去,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化成原形顺着土过去正正好。

夭枝将微凉的净帕拧干后叠成方巾,上前盖到他的额间,开口劝慰,“殿下好好休息,等病好了便可以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她自是做不了温柔轻声哄的做派,声音里自然也带不了一丝暖意,最多也就是一句平淡的嘱咐,叫人感觉不近不远。

夜色渐淡,天边也慢慢亮起来。

宋听檐透过窗半掩的缝隙看向外面,“我应当是出不去了。”

夭枝沉默下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结果。

她本以为来凡间办差不过是看戏,就像她往日修行时,在村口看到的戏台。

那村里极为荒僻,但每年都会筹钱搭个戏台,请戏班子来唱唱戏热闹热闹。

戏终究是戏,成不了真的,自然也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

可如今却不同于看戏了。

烛火轻摇,窗外夜深风大,吹得外头树叶呼呼直响,影子落在纸窗上摇晃,屋里竟有了暖意。

“殿下,陛下早晚会改变主意的。”

夭枝这般平淡的一句,却让人放下了警惕。

宋听檐看着房梁,片刻的安静之后,他很轻地问了一句,“祖母如今可安好?”

夭枝观察着屋内,本还打算去外头院子找个漂亮点的盆栽和那些摆件挤一晚上,听闻此言难得顿住。

他如今太像个孩子,像无家可归的弃儿,祈求一丝怜悯。

她也不知要如何回答,太后如今安然无恙,还是要回答他,依旧病着。

这一个多月就算是再病着也得醒了,怎么也得知道她这孙儿是因为她被皇帝幽禁,这般闭门不救是何道理?

况且皇帝幽禁他这由头,取的可是忤逆不孝,搅扰太后养病。

夭枝默然片刻,只能婉转开口,“太后娘娘还在病中静养,并没有性命之忧。”

宋听檐听闻此言似乎才放下心来,半响缓缓开口,“祖母无事便好。”

太后无事,他可就不可能无事了。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屋里很安静,连同他的心声都是极静的,静到没有一丝期望,如同夜色之中见不到光一般。

夭枝默叹了一口气,想起外面来回巡逻的人,“外头围满了御林军,这府里的风吹草动是瞒不住人的,你这般光景也不是一两日了……”她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话里有话开口,“可却没有太医来看你,殿下自己可要小心……”

圣心是难测,可有时候也是能轻而易举看出来。

皇帝命人不得过问,太医院自然不敢有人来,也不会有人敢去请。

一个无母族的皇子病死,是无人会过问的……

宋听檐看向她,眉目温和,这般情形下也依旧风光霁月,不见一丝一毫的狼狈落魄,“这种时候你还要过来,不怕被我连累吗?如今与我牵扯是会没命的。”

“我来去孑然一身,何需担心这些,况且你叫我一声先生,又如何剥离得开?”夭枝坦然开口,毕竟他可是她头上的乌纱帽,说不准办得好了,她的俸禄还能往上提一提。

宋听檐闻言却是出了神,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夭枝没听见他的心声有些奇怪,不过他病了,本就话少,如今心里自然也没了话。

夭枝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她不能在他这待太久,免得横生枝节,“不早了,殿下歇下罢,我先走了,你好好睡一觉便好了。”她说着看向虚掩的窗外,外头满天繁星,她话间欢快,“明天定是个好天气,我带些你爱吃的来看你。”

她准备出去,刚起身要离开,却听宋听檐唤她,“夭先生。”

他难得这般端正唤她。

夭枝转头看去,对上了他的视线。

宋听檐看着她,面容清隽然而却又异常平静坦然,似乎已明往后之事,“若我死了,你可否清明时节来祭拜我一遭,我思来想去已无人能来,只有先生了。”

夭枝不知为何心口忽然被重压一下,沉重到不知该如何回答。

比起他们神仙千千万万年的寿数,他不知有多年少,却说出这样的话,怎不叫人心中难过。

夭枝呼吸微重,肃然开口,“你不会死的。”暂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