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俗情(46)
戚氏小心翼翼将旧话重提,“师太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
智慧不答话,取下脖上的念珠,阖目,念念有词。
戚氏赶紧住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大师做法。
未几,智慧忽然怪叫一声,“火!”
骇得戚氏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哪有火?……什么火呀?”
智慧呼出长长一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贫僧不该一时心软,应了檀越的请啊!”
“老婆子一生吃斋念佛,虽比不得大富大贵之家舍人舍物,自问也算乐善好施,请师太看在菩萨的面上,可怜可怜老婆子吧!”
戚氏说着递上一个荷包,放到智慧身旁的茶几上,脸忙着做苦又赔笑,忙碌得十分滑稽,“一点香油钱。”
智慧瞥了一眼,估摸着有二两银子,眉心的川字纹浅了浅,“阿弥陀佛!既登了檀越的堂,便是与檀越有缘,贫僧拼了这一身法力,也就与施主说了罢。”
“师太快请讲!”
“你这宅子的风水原属上乘,只是不知为何,竟犯了焚字局。”
“焚字局?”又是火又是焚的,听得戚氏心惊肉跳,若不是想试一试智慧的斤两,她早就想将静临那个梦说了,“还请师太释明一二。”
“哼!”智慧冷笑一声,伸手指了指西厢房,“那边住着两个木命之人,贫僧说的对也不对?”
她这动作令戚氏一下子想到了静临梦中柳茂的动作,柳茂不说话,只是指了指静临,又指了指静临隔壁……一股寒意贴着背脊爬上了戚氏的脖子、头脸,令她嗓子发紧,声音干涩,“不瞒师太,西厢房住的是老婆子和我那大儿媳。我是庚子年生人,儿媳冉氏是丙寅年生人,”戚氏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试探道:“一个是金鼠,一个是火虎……这个,都不属木……”
“笑话”,智慧厉声打断,训斥道:“五行看的自然是命宫,你且再将年月生辰报上来!”
“对对对,是老婆子糊涂了!”戚氏一拍脑袋,去里屋翻找柳茂成婚时的庚帖,递给智慧看,又将自己的也报了,果然是双木。
戚氏赶紧又将柳平的八字也给智慧看,竟也是个木命。
“这就奇了,二木一火方为焚……”智慧皱眉苦想,半晌方疑惑问道:“家中一年内可有亡故的男丁?”
戚氏这下不再抻着话,便将柳大郎新丧之事,连带着静临的怪梦都与智慧说了。
末了,切切追问,“师太,这火可与我那苦命的儿有关啊?”
“原来如此!”智慧一甩念珠,肃然道:“这就说得通了,你与儿媳皆是木命,又都是寡居在家之人,门中之木,正应了个困字;若只是如此也罢了,不过是日常困顿些,偏生婚丧之男的怨气引来地狱之火,架烤得双木成焚,于是贫僧方才在门首才能看到贵府处在一片滔天孽火之中。”
戚氏听得呆了,拭泪道:“果然大郎泉下有知,是来与我们娘们儿报信的……师太,不知这焚字局可有破解之法?”
智慧摇摇头,“原是在家里做一场法事便可消弭,只是方才得知府上三秀也是个木命,兄弟连心,木又生火……这就难办了!”
戚氏一听牵扯到柳平顿时急了,“需要如何,师太尽管吩咐!”
“其一,在庭院东南方放置一口大水缸,中养莲花,以莲花之水克地狱孽火;其二,木在门中则为困,檀越与家人若常出门走动,家中困顿自会大大缓解。”
静临拎着食盒进来,正听到这“其三”。
“其三,”智慧看向静临,眸中透着狡猾,“需得在我庵中供奉一盏莲花灯,日日添油,三年不熄,此局可破。”
戚氏正心里算计香油钱,只听智慧淡淡道:“福禄寿喜财乃人间五欲,檀越修行尚浅,看不破也是寻常。只要五两银子,余下的贫僧再添些就是。”
五两?
静临眼皮一跳,这些日子奔波,也就攒了五两,这贼秃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她不好说,只盼戚氏能还个价。哪想戚氏日日喝面汤啃白菜的吝啬材料,舍起银子来倒大方,只见她眼都不眨一下,朝静临一抬下巴,“老大家的,还不回房去取银子?”
-
张胜吃了段不循一次请,没指望还能有第二次。
此刻坐在金满楼的雅间内,看着香肴暖酒后笑眯眯的段不循,真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今秋生意差,若是能将积压的皮料出手给段不循……张胜作揖唱喏,不耽误心里计较着正事,只将段不循看得如同财神爷临世一般。
他旁敲侧击地说了,段不循一口应下,“好说。”
张胜心里反倒没底了,“老先生盛情,不知需要小人做什么呢?”
待段不循说了,张胜恍然大悟:原来还是为了姓冉的那个小娘子!
啧啧,孝亲娱佛节,亏他想得出这个名目。国朝以孝治天下,妇人又多信神佛,以此二项为幌子,想来再刻薄的婆婆找不出借口阻拦儿媳出门,再老实的寡妇也耐不得诱惑,也想去娱一把佛。
一掷千金,只为哄一个小寡妇开心,真是大手笔啊!
张胜心里想着,又问道:“要占场地,只怕还要犯宵禁,这个……是不是得知会官府?”
“这个无须担心,你只要把事办得漂亮。”
张胜心里石头落了地,当下乐滋滋应下此事,“老先生放心,包在小人身上!管保教冉娘子……啊不,管保教老夫人,吃得尽兴,玩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