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俗情(59)
翠柳嘴巴最馋,这回却一反常态,怏怏道:“现在就挺好。往后衙门这种地方还是少来吧!”
“你怎么了?”
静临察觉到她不对劲,“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翠柳觉着曲县令和曲夫人都令人不舒服,可是到底哪里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她说不上来,想了半天,末了只烦躁道,“他家那丫头好生张狂,我看不惯!”
原来是这个,静临松了口气,笑着解释道,“他们这些人就这样,自矜身份,所以不穿太显眼的,却又给丫头打扮得鲜亮以夸耀财力。”
翠柳撇了撇嘴,“说来说去,还是没把丫头当人,不过是当做钗子步摇一样的物件罢了!”
银儿暗自松了口气,她方才生怕翠柳说遇到曲县令的事。
一口气松了,又在心里驳斥自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什么好紧张。
见静临没事人似的,银儿忽然想起曲夫人的话,因就笑吟吟问她,“你可还没交待呢,什么段大官人啊,一掷千金啊,到底怎么回事?”
这显然是一件令人心乱的事。
静临已经强行将它关到了心里的小铁笼里,打算晚上转辗反侧时再放出来,好好审一审它。这会听了银儿的话,心里这头小兽便按捺不住了,张牙舞爪地要冲破笼子。
静临喝了一口鸡汤,给这小兽浇了一头水,令它稍稍安分了些。
“听她乱说,”她道,“别看这些人人模狗样的,其实最会胡说八道。”
第29章 苦命泗芳终身有靠,智慧师太旧事重提
段不循一连几日没登门,泗芳的心乱了又凉,凉了又乱,折腾累了,便一个人躲到房里偷着抹眼泪。
小珠在乡下野惯了,每回来城里都觉得拘束。偏偏胭脂胡同不是个干净地方,泗芳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心教她出门,便只得好声好气地哄她。
哄也不奏效,小孩子心里上了火,身子就要闹毛病,好歹这回没发烧,只是胃口不好,动不动就哭啼啼地说不吃饭了。
泗芳只好擦了泪,钻到灶房里琢磨吃食,变着花样做,指望着孩子能多吃一口。
“又是黄芽菜!不要吃这个嘛!”
小珠撅起嘴巴,蜡黄的小脸气得泛红。
“唉,瞧娘这记性!”泗芳暗恼自己,黄芽菜炒肉是段不循最爱吃的,她方才魔怔了,一顺手竟就炒了一盘。
泗芳看着女儿的脸色心疼得不行,“乖乖,是娘不好,你再等会儿,娘给你做糖醋鱼!”
小珠脸一扭,“不吃了!我要出去玩!”
泗芳赶紧将她拉住,半搂半抱,半哄半求,“小珠乖,外面有大虫要吃人的,我们不出去好不好?”
小珠已经已经七岁了,比三四岁时懂事,也比那时候更不好骗、更不听话了。
“娘骗人!”
稚嫩的童声毫不客气地戳穿大人的谎言,“哪里有大虫,分明是娘不让我出去玩!”
泗芳无可奈何,只好板起脸训斥,“玩什么玩!你都多大了还玩!老实在家呆着,哪都不许去!”
小珠眼睛一耷拉,嘴角一撇,“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乡下去!祖母说了,这里是窑子,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泗芳心如刀绞,没轻没重地就给了女儿一巴掌,“再敢胡说,我打死你!”
小珠更委屈了,放开嗓子哇哇大哭。
钱二正在西厢房睡觉,被这边的动静吵醒,一股邪火上头,抄起桌上的青瓷茶壶便进了这屋。
上次事后,段不循又找人教训了他一番,他便收敛了许多,不敢再逼着泗芳接客,也不敢再去赌场耍钱了。
日常便是吆五喝六地同一群狐朋狗友吃酒,银子花光了就躲在家里睡大觉。
段不循几日不来,家里便没了进项,他也憋得难受,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吵醒,气得恨不得杀人。
茶壶飞过来,泗芳本能地拦到小珠身前,茶壶咚地砸到她背上,落地,“咣啷”一声,碎成一地瓷片。
残余的茶水混着茶叶淌出来,缓慢地向四周蔓延。
小珠吓傻了,哭声陡地拔高,落在耳中成了凄厉。
“小贱货嚎丧什么!”钱二红着眼睛,手伸长越过泗芳,揪住小珠的头发就要往外拉,“都是因为你这个赔钱货,姓段的才不来了!妈的,老子今儿就发卖了你,省的看你搁这碍眼!”
泗芳手臂一送,便看到小珠像个破烂口袋一样被钱二拖着,“爹!求求你别卖我!爹!”
她早就无数次地梦见过这一幕,眼见噩梦成了真,浑身的血液便一下子都干了。
“他爹,小珠也是你的闺女啊!”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求钱二。
钱二这会儿已经不是小珠的爹,只是个赌红了眼的公畜生,“你他妈还好意思说,谁知道这贱货是谁的种!”
泗芳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你还是不是人!”
她骂钱二,不要命地上去抢孩子,随即与钱二扭打到一起。
钱二发狠,摁着她的头往地上的碎瓷片上撞,她也拼了命去扣他的眼珠子。
小珠吓傻了,坐在地上无助地哭叫,“爹别打了!不要打娘!”
段不循走到门口几步外就听到了里面的哭嚎。
门被踹开,钱二眼见是他,瞬间便从畜生变回了奴才,一下子就开始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