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下刃(254)
褚暄停扔下一句“你倒是小心谨慎”便走在了前面。
这处临时辟出来的难民营乃是一处空旷的院子改出来的,里面许多用稻草和毛竹支成的棚子,棚子底下分散着因房屋冲毁而暂时无家可归的难民。
傅锦时看到不少人身上的衣裳破旧脏污,许多孩子头发上还沾染着半干不湿的泥。
此处的味道并不好闻,泥土的腥味混杂着汗臭与酸苦,是谁进来都会下意识皱眉捂鼻的味道,可傅锦时第一反应却是血腥气。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周遭的难民,确认血腥气只是孙同知那处散发出来的后,压下了心中被牵引出来的情绪。
她告诉自己,这里不是边境。
庭院中的难民见到同白兴裕与梁慈崇一同进来的褚暄停与傅锦时并无太大反应,只麻木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头。
傅锦时先前注意力被那丝血腥气牵引,此刻见状,心中顿时觉得古怪。
她曾在边境见过难民,即便是流落在街边的难民也不会麻木到如此程度。
更何况,遂州这里路边没有一个难民,全部有处所安置,外头还有随处可见的施粥棚,如此这般,更不该是如此反应。
她走在褚暄停的身旁,借着身形遮掩,用手背碰了一下褚暄停的手背,褚暄停抬眼,两人对上了目光。
仅一瞬间,便又移开。
信息在无声之中交流了一番。
见太子殿下与傅姑娘过来,等在这里的方莹上前行礼,她指着被其他两名沉铁卫扣押在一旁的人道:“殿下,此人便是杀害同知的凶手。”
褚暄停上前,看向那人。
此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许多地方补了补丁,头发虽然刻意弄得脏乱,但细看却能发觉发质并没有难民那般的粗糙和营养不良。
再看他的手,并非长期劳作的样子,反而有常年用刀磨出来的茧子。
他曾在傅锦时手上同样的位置感受过。傅锦时因为还要施针,所以会好好护理那双手,表面看茧子并不明显,只有握住的时候能够感受出来。
“你不是难民。”褚暄停说。
那人讽刺一笑,“这位大人好眼力。”
“大胆,太子殿下面前,好好回话!”白兴裕呵斥道。
褚暄停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白兴裕,白兴裕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即请罪,“殿下恕罪,是下官逾矩了。”
“你是太子?!”周信猛的瞪大眼睛,傅锦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惊喜之色,她转而看向白兴裕,心中有了考量。
周信挣扎着想要挣脱身后沉铁卫的束缚,方莹皱眉挡在褚暄停身前,怕他暴起伤到太子。
“太子殿下。”周信脸上此刻没了半点先前的讽刺嚣张之意,甚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他重复着喊道:“太子殿下!”
褚暄停示意身后的沉铁卫放开他。
沉铁卫松了手,周信上前,见到挡在他面前的方莹,他克制地控制住了距离,随即跪在了褚暄停的面前。
“草民恳请太子殿下做主,救救遂州百姓!”他高声呼喊,随后拜倒在地,“求太子殿下救救我们!”
他的一声呼喝落地,傅锦时注意到不少难民神色有所松动,可又很快恢复了麻木之色。
“胡——”白兴裕张嘴就想喝止,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被褚暄停那冷漠的一眼看了回去,他下意识闭了嘴。
褚暄停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周信,“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周信。”周信说:“是原遂州守备军周将军的弟弟。”
“周义的弟弟?”
“殿下知道草民兄长!”
褚暄停望着周信,意味不明道:“周将军为救落水孩童而亡,是大义之人。”
“兄长之死并非意外!”周信猛然抬头,眼眶通红,声音含恨,“兄长乃是被人所害!”
他说着看向站在褚暄停身旁的白兴裕道:“凶手便是孙勤与白兴裕二人!”
“休得信口雌黄!”白兴裕脸色大变,连忙朝着褚暄停道:“殿下,万不可听信此人之话!”
“太子殿下,草民对天起誓,若有半句假话,就叫草民死无葬身之地!”周信指天而言,信誓旦旦。
傅锦时目光在周信与白兴裕之间流转。
先前她听闻褚暄停说了来龙去脉,第一反应是白兴裕故意设计。
可如今有了周信的指摘……
傅锦时直觉哪里不对劲。
褚暄停那端却并没有顺着这件事纠缠下去,而是问道:“你刚才说要孤救遂州百姓,你可知孤来此便是赈灾的。”
“殿下,遂州遭的灾难远不止如今的水灾,还有……”
周信话音未落,斜刺里猛地射出一支羽箭,周信下意识抬起胳膊侧身躲避,就在此时,隐在暗处的沉七顷刻间现身,他手中长剑于半空之中挽了道剑花,紧接着那支迎面而来的羽箭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自从那日傅锦时在马车中受伤后,沉七将自己关在沉铁卫的训练场练了许久,他固执地认为是他不够强,所以才有了疏漏,让那一支箭进入了褚暄停的马车。
“去追。”褚暄停下令。
沉七应声而去。
后方的梁慈崇偏头看了一眼先前跟随而来的一个护卫,那人得了示意,小心退了出去。
傅锦时余光恰好瞥到这一幕,不过她并未采取行动,此事中的烟雾越来越浓了,站在外面或许看不全然,可进到里面,必定只剩眼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