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庭衡面上露出极淡的笑,把手背在身后:“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
内侍们抬来金辇,岁庭衡伸手扶起行礼的拂衣,转身坐上辇离开。
望着金辇上端坐的背影消失在杏花林,与才子才女们分开后,拂衣小声对林小五道:“仁德却不优柔,宽和又不失威仪,皇子殿下这般如玉似的人物,应该从来没犯过错。”
“朝堂上无论文臣或武将,提到皇子殿下都是赞誉有加。”杨二郎接话:“就连我爹那种不管事的闲人,谈及皇子殿下都夸他是世间难得的完美人。”
“皇子殿下也不是没有犯过错。”林小五回忆起陛下还没登基前发生的一件事:“三年前娘亲带我进宫拜见先皇,皇子殿下跪在御书房外,额头被先帝用镇纸砸得血流如注,瞧着可吓人。后来我跟娘亲离开时,他还在御书房外跪着。”
“砸人的是先帝,那还真说不准是谁的错。”曹三郎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众人沉默,这话虽是大不敬,但并非没有道理。
先帝晚年越来越昏聩,偏宠奸佞猜忌忠臣,不知发生过多少冤假错案,而且没事时还爱折腾当今圣上这个大儿子。
恨屋及乌,殿下作为陛下的孩子,自然也不受先帝待见。
拂衣摸着怀里的封爵圣旨,先帝发配她全家,而陛下不仅重用她爹,还给她郡君的爵位,所以不用多想,肯定是先帝老登的错。
“王爷,出事了。”
长随走进书房,语气焦急:“卢探花今日在京郊杏花林被金吾卫带走。”
“他怎么会被带走?”宁王放下手中的书,“他是新科探花,金吾卫哪来的胆子,难道不怕得罪天下读书人?”
“是皇子殿下的命令。”
“本王这个好皇侄平日不是在宫中扮孝子,就是在弘文馆探讨学问,怎么今日会去杏花林这种玩乐地?”宁王皱眉:“姓卢的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得罪皇子?”
长随神情犹豫,不敢再往下说。
“还有什么事,继续说。”
“卢探花参加诗会时,把杏花林里的百姓都赶了出去,不曾想这事被……”长随吞吞吐吐。
“被什么?”
“被云小姐发现,恰巧皇子殿下到杏花林为云小姐宣读圣旨,事情便闹大了。”
“什么圣旨?”
“封云小姐为郡君的圣旨。”
“郡君……”宁王起身看着墙上的画,画上有株杏树,杏花瓣下掩着一把琵琶。
“殿下,云小姐会不会已经知道卢探花是我们的人,所以故意坏我们好事?”
此事过后,顺王肯定不愿意让卢探花做上门女婿。
宁王轻抚画上的琵琶,许久后:“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王爷!”
“皇子宣旨,接旨者应设香案跪迎。岁庭衡身为皇子而不守礼,此为大错。”宁王淡漠道:“你不必多言,明日自有人弹劾他。”
第11章 从来没有
朝堂之上,百官肃立。
等商议完政事,皇帝以为今日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时,突然有御史站出来弹劾他家好大儿读书却不识礼。
“啥?”皇帝以为自己耳朵出现问题,顾不得帝王威仪,伸手撩起挡住视线的冕旒:“你说吾儿不知礼?”
御史听出皇帝语气有些不太对劲,硬着头皮道:“皇子殿下为君,云尚书之女为臣。皇子殿下不顾尊卑礼仪,以皇子之尊为云家女在郊外降恩旨,是对皇上您的大不敬。”
皇帝:“……”
真是吃饱撑着,他这个做爹的不觉得有问题,你一个御史在这又叫又闹的作甚?
皇帝松开冕旒,珠玉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皇帝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随即又有几位文官站出来:“陛下,微臣以为御史大夫说得有理。”
皇帝继续白眼,他就知道某些成日把礼仪道德挂在嘴上的文人脑子有毛病。
“微臣惶恐。”云望归走出队列,行朝臣大礼:“殿下礼贤下士,一切皆是微臣的不是。”
“云爱卿,旨意是朕让皇儿颁发的,你事先并不知情,何错之有?”皇帝抬手:“快快请起。”
御前太监连忙走下台阶,笑眯眯地把云望归从地上扶起来。
“陛下垂爱,微臣百感涕零。”云望归用袖袍擦着眼角,一副誓死为皇帝尽忠的模样。
众文臣见到这一幕有些酸,君臣相得是好事,若这个臣是他们,就更好了。
“御史大人说得没错,下尊上礼,但我不仅仅是皇子,还是一个儿子。”
经过云望归这番打岔,文臣们其实并不是太关心皇子如何颁的旨,他们更想知道,云望归凭什么如此受陛下信重。
听到皇子殿下开口,他们才反应过来,殿下什么都还没开始说。
“请问在场诸位,若是有人在危机之时,救下你们的父母,你们当如何报答?”
“自然是奉为上宾,结草衔环都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情。”
“恩人若是长者,当尊为伯婶,若是晚辈,当视为子侄。”
在场诸臣谁敢说自己不感激救下父母的恩人,除非是不孝之人。
说着说着,大家就明白了殿下问这话的意思。
“朝堂之上,云尚书是臣,他的子女自然也是臣。然而法理不外乎人情,若御史大人的救母恩人是平民百姓,难道你去道谢时,还要恩人向你三拜九叩,才能彰显出身份的尊贵?”
岁庭衡并未为自己昨天的行为掩饰:“昨日之举虽失仪,但我甘之如饴,御史大人的话虽有理,却不是我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