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148)
不多时,有人便循着那片叶子从洞口上方轻盈地跃了下来,朝露捏着手指,正准备念个法诀,却发现来的竟是君姑娘!
君姑娘见她在此,也是吃了一惊:“你不是应该在麓山上炼化神器么,怎么在白鹤泊?”
朝露道:“说来话长,君姐姐,倒是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君姑娘沉声道:“昨夜出事了,你知不知道?又有一仙门世家被偷袭,虽说有弟子拚死放出信号,但我到时,山中已无活物。师长叫我到白鹤泊查查有没有死者的怨念作为证据,上回麓山有偷盗青木槿之事掩人耳目,这次我可看得真切,凶手正是……”
她话音未落,忽然神色大变,面容扭曲成一片。
朝露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有细细的剑尖刺穿了面前之人的咽喉。
剑尖凝出猩红血珠,颗颗滴落在君姑娘洁白的衣裙之上。
而君姑娘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颤颤指向了出剑之人。
因被一剑穿喉,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唇间溢出破碎的血泡,夹杂着含糊不清、不成字句的哀嚎。
朝露腿一软跪了下去,好歹来得及接住她骤然失力的身体。她不自觉地摇着头,颓然念起疗愈的法术,发光的兰花在君姑娘身边积攒了许多,完全徒劳无功。
那一剑有十足十的杀意,君姑娘毫无防备,本该当场毙命,但她瞪着眼睛,不肯罢休般指着不知何时醒来的那个人,迟迟没有放下手。
朝露僵硬地抬起头,看见江扶楚神色平静地吹了吹手中染血的长剑剑尖,锋刃割破空气,发出轻微的鸣声。
“你方才说,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你想起的是试剑大会的那天,我救了你,与你一同在山中躲雨。”
江扶楚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手中的剑,没有看她。
“方才我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我也想到了那天。我想到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还想到雨停了,出了山洞之后的事——”
君姑娘的手重重地垂了下来。
朝露抱着她的尸体,仍旧不敢相信,她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完,竟会这样死去。
她迟钝地听见江扶楚的话,不由思索,那天出山洞之后……发生了什么?
啊。
——她在峭壁脆弱的一棵小树上,将他推下了暗河。
“背、叛,”他一字一句地接口,面上竟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你说……我爱你,所以可以容忍你背叛我、伤害我,这次换你了,师妹,你能容忍我吗?”
朝露仍在不知疲倦地重复施着疗愈的法术,边施法边轻声唤着:“姐姐……”
无人作答。再无人作答了。
尝试许久之后,她终于放弃,缓缓地抬起头来。
视野模糊一片,连他的脸都看不清。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对方这样陌生,陌生到她甚至不愿承认,这是方才同她拥抱的人。
“为什么?”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喉咙紧得像被人死死扼住一般,“为什么……要这样做?昨夜我遇见你时……你的伤……哈……昨夜……你是……刚刚杀过人……才会受伤?为什么……”
江扶楚对她的疑惑置若罔闻,但从她的神态中得出了自己问出的问题的答案:“同样的事,我要的甚至不是你的性命,你却……不能容忍我。”
他收了剑,微微笑起来:“朝露,这就是你的‘爱’呀,真是……太廉价了。”
第75章 第七十五滴水
第七十五滴水
有人走近了,在懒洋洋地拍手。
朝露无暇回头,她抱着怀中君姑娘的尸体,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她想起在璧山外小客栈初见的夜晚,想起清平洲前晃过眼底的剑光。虽然相识没有太久,但君姑娘在她假扮男子时仰慕她、在她恢复女身时照料她,不计回报地帮了她一次又一次,永远包容、体贴,连气都没有生过一次。
对她这样好的姐姐。
行走在人世间快意潇洒、胸怀天下的侠客。
怎么能……死在江扶楚的手里?
为什么会死在他的手里!
她临死前在说什么?
——她说,昨夜有一仙门世家被屠满门,而凶手……
正是她一番剖白的对象。
那个在西山被困的少年,为了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性命的师兄,好像只活在回忆中。眼前,是披着他躯壳的怪物。
黑色的煞气侵染了曾经清澈的眼眸,也腐蚀了她错觉自己爱上的、一尘不染的真心。
“做得很好,”拍手的人走到了朝露的身后,与江扶楚对话,是熟悉的声音,“够果断、够惨烈,我实在不该怀疑尊上的。”
江扶楚扶着岩壁起身,口气带着讥讽:“要让圣女放心,还真是不容易。”
他没有停留地经过她的身边,周遭流光飞舞,重伤留下的血腥气飘得老远,一会儿就闻不到了。
那位“圣女”走到朝露面前,蹲了下来,托着腮,很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好久不见,师妹,上次你走得仓促,今日我们来好好说说话罢。”
朝露按着怀中君姑娘的伤处,没有答话。
于是洛清嘉看得更有趣,“啧”了一声:“我真的很少看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对你非常重要的人吗?”
朝露抬眼看向她,洛清嘉也目不转睛地回望,对峙片刻,她挑了挑眉,笑道:“你的眼神,一丝都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