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40)
等不到上元夜那么好的时机了,方才在林子里时她就在盘算什么时候再登璧山,既然今日遇见了萧霁,不如就等他出锁灵台时去罢,好歹不会遇见上次那样的尴尬情景。
行踪符一分为二,留在桃源峰上那张会在萧霁再度经过时失效,她只要等手里这张灭去灵光,便能得知萧霁已经归来。
朝露用剩下那半张行踪符顺手折了个纸鹤,搁在了自己床头。
她今日虽睡得久,等了许久还是哈欠连天,只得强打精神盯着床头那只发着微光的纸鹤。
没想到这一等,又等到了夜半时分。
约摸是子时末,洛清嘉在她身侧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纸鹤渐渐熄灭,从悬浮的空中掉了下来。
朝露揣了白天从“思无邪”中摸来的匣子,循着上回的路线直奔锁灵台。
她边走边想,江扶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吗?
事到如今朝露又觉得不真实了起来,那三年于她而言只是同猫对话的须臾,于江扶楚却是一个又一个梦魇的夜晚。
他如果信了,会对她说什么?
朝露拽着绳索,好不容易重新爬上崖顶——这次显然不如上次爬得快,江扶楚告诉她悬崖之下有暗河后,她心有戚戚,总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最后一跳总是用力过猛,虽说已有了上回的教训,但朝露重蹈覆辙,还是摔了一跤。
好在这次她眼疾手快地撑住了,没有脸朝地。
“哎唷,江师兄,想见你一面可真的……”
朝露揉着手腕站起身来,一句抱怨还没说完,视野中便多了一抹突兀的红色。
……是血。
那只月下捧着玉笙的手已经被血染得殷红一片,扣在他手腕上的“银蛇”似乎生出了尖锐的毒牙,随着他的挣扎深深地绞入了皮肤里。
因他伤能自愈,血便源源不断地顺着“银蛇”的锁链滴下,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晕开了一片。
——他们居然对他动刑了?!
匣子中的山楂随着她的奔跑晃了一晃,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直到她跑到近前,江扶楚才听见声音,缓缓抬起了头。
他面色惨白,因为失血连唇色也白得吓人,眼中黑气森然,一片混沌。
朝露愣愣地盯着他,想起昔年他坐在山楂树下为她伸袖遮阳,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少年丰润的嘴唇微微翘起,泛着健康的色泽。
不该变成如今的模样。
瞧见她,江扶楚有些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瞬,黑气倏地消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朝露瞧见他费力地张了张嘴,赶忙凑过去听:“……师兄,你说什么?”
“你……为何再来……快……走……”
话音未落,他手腕上的“银蛇”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血泊中又探了一个头出来,缠到了她的手腕上。
天柱之上,遥遥传来撞钟的声音。
“当——”
“当——”
“当——”
钟连响三声,回荡在群山之间。
璧山之上的铜钟,向来只有召各峰弟子登台来听审判大会时才会敲。
狂风乍起,朝露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锁链,顶着风回过身去,未梳好的长发被这大风吹散,招魂幡一般舞在空中。
不远处的半空中,有两个人正静默站立。
一人是望山君,他垂眸看着二人,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人自然是明舒君。
明舒君见是她,微微有些错愕,片刻后,他又瞥见她下意识伸出来挡着江扶楚的手,这才了然地笑了笑。
“抓到你了。”他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滴水
第二十二滴水
朝露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是何情况,江扶楚便在她身后艰声道:“……她是宗室之后,不过误闯。”
明舒君冷笑道:“误闯上璧山,当我慎心阁上下死的不成?”
手腕间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朝露低头一看,只见“银蛇”缠得死紧,只消她有挣扎之意,便会试探地露出尖牙。
望山君走近了两步,口中道:“上元夜萧霁下锁灵台的时辰晚了些,明舒寻他问话,发觉他额间有旁人的灵力痕迹,如此低微,并非扶楚所有。我二人猜测他在鹤鸣山中或有同党,今日设计引出,不料却是……”
他瞥了江扶楚一眼,皱眉道:“朝露,你在除夕时去寻找素昧平生的冯誉,今日又闯到璧山上来,纵然我同你父亲有些交情,也不得不问一句——你可知晓他的事情?”
朝露摸着手腕上的锁环,思索着措辞:“我……”
她说了这一个字,便回头看向江扶楚。
江扶楚死死盯着她,低声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来了,你为何不听?”
这个笨蛋,消除萧霁的记忆时也不知道检查一遍。
现在可好,要如何解释呢?
明舒君摸着下巴打量她,对身侧的望山君小声道:“说来也怪,她身体虚弱、灵力低微,如何为他做帮手?况且郡王之女,不该……难不成是流落乡野的那些年修习了禁术?”
他顿了一顿,又问:“对了,你施法疗伤,冯誉可醒了没有?”
望山君摇头,他面色瞧着不算太好,不知是不是这些时日为冯誉疗伤、劳心耗神的缘故:“‘忘生’难解,我虽尽力为他清除其间煞气,可他仍旧昏睡,不知是何原因。”
明舒君寻不到那不存在的“尸体”,记忆团中清清楚楚地映着江扶楚的常寂,她原本想着同他商量一番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如今看来,怕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