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87)
想起来也是稀奇,短短这些时日,怎会有如此浓重的物是人非之感。
若他不在病中,还可以与她同游当年未曾去成的夜市,或者带她去“云梯”所在的野郊山上看看,她一直很好奇来着。
朝露连连叹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什么。
入夜时分,江扶楚房中没有点灯,朝露在窗前小心地削着手中的苹果,不想让它的皮断掉。
江扶楚坐在她身后的榻上,隔着她的剪影看窗外的月亮。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房中静默,月色温凉。
朝露终于将苹果皮削成了长长的一条,捏在手中,献宝一般举到江扶楚面前:“师兄,你瞧。”
江扶楚温温笑道:“好厉害。”
朝露得意洋洋,顺便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那当然,我练了好久呢。”
江扶楚接过她的苹果,拿在手里,却没有吃:“你困了吗?”
朝露道:“没有。”
江扶楚“嗯”了一声:“那再削一个罢。”
朝露:“啊?你一个不够吃?”
江扶楚看着她,笑意盈盈:“够吃,但我方才看得不仔细,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厉害,还是投机取巧?”
朝露立刻又拿了一个苹果:“师兄小瞧我!我这就再削一个。”
她埋头苦干,江扶楚继续看月亮。
这次削得确实不如上次顺利,朝露握着小刀,感觉屋里变暗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有云彩遮住了窗外的月亮。
她削到一半,抬起头来,正打算抱怨一句,却发现江扶楚根本没有看月亮,他倚着身后的雕花木柜,一直在看她。
朝露一时怔住,苹果皮从中断裂,落在了她的脚边。
不过两人却都没有动作。
遮住月亮的那片云悄然离去,藉着落入屋中的微光,朝露看清了他的眼神。
温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柔之外,脆弱、湿润。这样的眼神像是在见证易碎的心爱之物的毁灭。
分明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即。
朝露的心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狂跳了起来。
他看得好像心都要碎了,她不合时宜地想。
为什么?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来,只是看着这个眼神,她便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并不熟悉的、滞闷的钝痛。
是愧疚、心虚、后悔,还是无言以对?
或许都有罢。
朝露猛地站了起来,一句话都没说地往屋外走去。
没有削好的苹果从她衣裙中滑落,“咕噜噜”地滚到房间的角落。
江扶楚在她身后颤声唤:“朝露……”
她置若罔闻,一口气从他的房间跑到自己的房门前,才停下脚步。
那种钝痛一跳一跳,竟丝毫没有消逝,朝露皱着眉抵在门前,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了些。
她抬起头,忽然发现,不知是谁在自己房中燃了蜡烛。
隔着窗纸,那点朦胧的烛火跳跃闪烁,明明灭灭。
不等她伸手,门便“咯吱”一声自己开了。
一阵卷挟着幽微血气的风从她面前吹过,朝露僵硬地走进门去,正见一个深蓝衣袍的少年坐在窗前,单手托腮,懒洋洋地拨弄着面前的烛火。
他的头发不知何时长了老长,黑得有些泛蓝,还生了卷曲,散在身后,迤逦地从榻上一路拖到地面。
一切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他仍旧抱着那把鹤鸣山上的旧剑。
初见时清亮的眼神中生了一层阴翳,让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吓人。
朝露转身就想跑,对方却将她的心思猜得透彻,随便抬抬手,房门便“砰”地一声关了个严实。
“师妹啊……”萧霁在她身后笑吟吟地唤,“跑什么?”
朝露感觉自己脊背上寒毛竖起,连带着说话都结巴了:“萧、萧师兄,好久不见。”
第45章 第四十五滴水
第四十五滴水
萧霁歪着头,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朝露晃了晃门,没推开,只好老老实实地照办。
走到近前反而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值得胆战心惊的?
朝露僵着脖子走过去,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为了缓解紧张,她还给自己倒了杯茶:“萧师兄,最近、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哈哈?”
“我很好,”萧霁有些意外,却笑得更开心了些,“你呢?”
朝露严肃地回答:“我也是。”
她说完了就低着头喝茶,喝了半天不见对方说话,于是清了清嗓子,正打算问一句洛清嘉最近如何。
不料萧霁的声音和她同时响了起来:“我刚出清平洲,便听说你下了鹤鸣山。”
朝露连忙闭上了嘴。
萧霁托着腮,玩味道:“同门情谊尚在,我想着,怎么也该见你一面的,于是就在重华郡等啊等,没想到你们居然走得这样慢……”
朝露咂摸着他话中的意思,忽然警觉了几分:“你出清平洲,是要做什么?”
重华郡离皇城这么近,他不会是来报仇的罢?
这么快?
“你只问最近,怎么不问我前些日子好不好?”萧霁伸手在自己的头发上绕圈,声音含笑,却听得她不寒而栗,“这么害怕,怎么……担心我要来皇城做什么?”
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一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朝她的脸颊摸过来,半真半假地道:“师妹这样,可真是叫我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