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南墙(15)+番外
“90!95!”少年的声音如同长牙的幼虎、拔高的水稻。
林缦在心中划过无数形容意象,然后轻而易举打虎、掐苗:“我都是98。”
“喂,那你生物多少!”
“100。”顿了顿,又说:“你也是吗?”林缦的语气极其稀松平常,好像100分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玩意,而得不到100分的是——弱智白痴。至少周贺南是这样理解的。
周贺南必须承认,他醒了。被他爸请来的隔壁班学霸气得从头到脚都很清醒。
一个小时的补课,两个人都时不时地往闹钟上瞄时间。
“这些诗词你要背出来,下周抽查,今天就到这里。”林缦踩着点开始收拾书包。
周贺南伸着懒腰,无所谓地回道:“背什么背啊,也就扣个四分,一道数学题就追上来了。”他可不要浪费打篮球和打游戏的时间去理解古人们的牢骚。
身后的林缦像个小老太婆一样接连叹气。
于是周贺南转身,软绵绵地趴在椅背上,好奇地问道:“你们学霸是不是不学习就难过吗?”
那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他的脑袋倒在右半边,头发翘得乱七八糟,大半张侧脸上有着穿过百叶纱窗的阳光斑点,和他的黑白色斑点睡衣很相配。
“我不是学霸。”林缦避重就轻,回答问题很有技巧。
“也就是说你除了学习还会考虑其他咯?”
其他?林缦扁了扁嘴,那就是钱吧。
谁知道周贺南眨着眼给出第三个选项:“你不考虑谈个恋爱吗?”
轰。
少女仿佛受到太阳引力,灵魂被攥着奔向无限炽热的光明,那么灼热,从脚后跟一直烧到耳后根,她被煮熟了。
“神经病”。她扔下这句话便消失了身影,楼梯口都是踢踢踏踏的毫无规律可言的脚步声。
他得寸进尺,学流行天王的台湾腔冲着门口大吼:“你的项链不错哦!”
海蓝色爱心形状的施华洛世奇水晶项链被林缦摩挲在指尖,她正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窗外是模糊风景,一帧一帧走得很快,她恍惚看见刚才的场景。
蓬勃的少年在对她笑,露出半颗虎牙,白皙闪耀。
看过的玛丽苏文学和青春疼痛文学在这一刻产生效用,她脑海中翻滚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周贺南是不是喜欢她?
应该不会吧。
明明想着否定的答案,林缦却还是捧着脸对窗笑了起来。
她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周,每次上厕所经过周贺南班级门口的时候都如芒刺背。偏偏周贺南是班上活跃分子,常有迷人笑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直到下一次补课,周贺南亲自给出了答案。
他递给她一张A4纸,纸张不太平整,好像经过很多人的手。
林缦克制着心跳,假装镇定地打开。
足足二十几行,林缦却第一眼看见“我喜欢你”四个字,然后是没有章法的签名。那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名字,这个人肯定连年级前五十都没有进入,林缦立马想道。
她将幼稚情书直接丢还给周贺南。
“无聊。”
“什么无聊啊。老王一开学就喜欢你了,怎么这么无情!”他将情书折叠起来,说道,“好歹是我们几个连夜写的,你不喜欢也别扔啊,下次我写还能抄几句呢。”
林缦白眼一翻:“真正的喜欢还要抄别人的情书?”
“你以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跟你一样,分分钟就能比喻拟人升华主题?”周贺南“切”了一声。
“我劝你们以读书为重。”她压着声音,纯属瞎说。明明一分钟前她还留有痴心妄想,想做周贺南的女朋友。
唉,难道是最近太阳黑子运动剧烈,影响了她的思维方式吗。
林缦在自己的虎口上狠狠掐了一把,清醒点,你要做个现实的人。
“林缦同学。”和古诗词斗智斗勇的周贺南将她的名字发音发得很不清楚。他正咬着一只水笔盖子,眼睛瞪得很圆,完全不懂文人笔下的花开花落到底何来怅惘。
林缦已经开始做收尾工作,等批完周贺南的习题,她就要走了。她利索地拉上书包的拉链,回道:“干嘛?”态度不佳,有点怨气。
“我在想……”他皱紧眉头,林缦期待他能说出一句建设性的话,结果是,“你以后会不会变成年级主任那个样子啊?”
年级主任什么样子,眼角永远吊起,嘴角永远向下,头顶永远三把火。唔,绝对不能细品。
于是林缦瞪了回去:“那我祝你和校长一样。”
中年谢顶,再帅也白搭。
周贺南认为这个诅咒太过恶毒,可刚要反驳又被林缦按下:“你赶紧默完这些,结束了我还要去赶公交。别逼我跟周老师打小报告!”
她戳纸的力度和态度倒是真的有年级主任的铁腕影子,刚强不倒,能完美掩饰住分崩离析碎了一地的少女城池。
白痴。一踏出周家,她就在心中骂自己。
怎么现在也开始像个傻白甜一样肖想爱情。
难道这是人类成熟必经的挫折吗?
***
回望少女时代,林缦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可爱,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激起千百次地震,还以为那就是社会毒打,还以为钢筋铁骨正在铸就。
其实她以为的早熟离熟透还有太遥远的距离。
或许人在死亡之前,都不能说自己是成熟的。
“妈,我和缦缦准备搬回去住。”消停了好几天的周贺南在某个清晨突然做出决定,窗外大好阳光不及他眼角的谄媚来得刺眼。
在此之前,周贺南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正在喝咖啡的林缦惊讶到甚至无意识地喝完了一整杯。